鐘羨去了趙王府赴宴,耿全帶著幾名侍衛隨行保護。
晚膳時分,七八個衙役搬著盆景花卉來了內院,說是府衙裡的各位大人湊份子給知州大人添置來妝扮庭院的。
長安因是準備吃完飯出門,所以一早換了男裝,和侍衛們一張桌上吃飯,見此情形,對一旁的侍衛隊副隊長槐風道:“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我們初來乍到,還不清楚這府衙裡的情況,為了鐘公子的安全,這幾天兄弟幾個辛苦些,加強巡衛,尤其是後花園那邊容易進來人,彆讓人渾水摸魚鑽了空子。”
長安的真實身份在鐘羨這裡是保密的,除了耿全竹喧和新雨等原本就見過她的人之外,彆人根本不知她的來曆,這一路上見她與鐘羨交情匪淺,還男扮女裝假扮侍女新雨,這些侍衛們便認定她身負重任,且對鐘羨來說是十分重要的人,故而對她的話還能聽上幾分。
槐風當即應了。
長安想了想,又對他附耳道:“若是真有小賊進來,先彆急著抓人,看看他目標在哪兒再說。”
槐風聽她這話,倒似認定會有人摸進來一般,雖是心中不以為然,但仍點頭道:“好。”
用完了晚膳,長安問槐風要了兩名侍衛,讓他們換上尋常服飾,與自己一起從後門出了府衙。
“兩位大哥,今晚不管和我去了何處,做了何事,都不要告訴你家少爺,隻說陪著我出來逛了逛街市如何?”到了外頭,長安嬉皮笑臉地對那兩名侍衛道。
兩名侍衛麵麵相覷,其中一位正色道:“下屬需得對主人忠誠,是故我等能答應你的無非是在你今夜的舉動不傷及大人利益的前提下,不將今夜之事主動告訴大人,但若是大人問起,我等定會如實相告。”
長安聞言,點頭道:“沒錯,下屬對主人確實應該忠誠,但下屬難道為了自己忠誠的名聲,就可以枉顧主人的名聲了麼?”
“不知安公子此言何意?”侍衛不解地問。
“你想啊,如果是你家大人能接受之事,我會特意叮囑你們不要告訴他麼?既然是你家大人不能接受之事,你們告訴了他,他必會來質問我,而我呢,三言兩語便能將他哄騙過去,如此一來,豈不是顯得他很蠢?你們作為侍衛,為了自己的名聲卻將自己的主人陷於如此不利境地,於心何忍呐?”長安一邊說一邊嘖嘖地搖頭,很是不讚同地看著兩人道。
兩名侍衛:“……”
“可是,你讓我們不要說真話,豈不也是欺騙主人麼?”其中一名侍衛反應還算快。
“誰讓你們不要說真話了,我是讓你們不要說得那麼詳細。待會兒我們的確是去街市,至於我去了街市上的哪座樓哪家店,就不必詳細說了,反正隻要我平安回去,你家大人應該也不會在意太多細節。”長安說著,又湊過去擠眉弄眼道,“當然啦,如果二位大哥也想進去樂樂,我請客,而且絕對不會告訴你家大人。”
“進去樂樂?”
“咳!”
一名侍衛正因為長安這句話犯疑,另一名卻已經反應過來,咳嗽一聲道:“既如此,安公子還請動作快些,大人去趙王府赴宴,不定何時就會回來,若是發現你不在府,派人來找,我等可幫不了你。”
長安見他上道,笑道:“無妨,到時候自有我來應付。”
與倆侍衛達成了共識,長安便根據一早弄來的建寧城簡易地圖,來到位於城中心偏西的百勝胡同,這胡同沒什麼特彆的,就是裡頭有一間拾花館。
她這一世幼時曾在街頭流浪了好久,各種妓館青樓都曾見過,是以時隔多年再次見著,也不覺稀奇。
而鐘家顯然門風甚嚴,兩名侍衛越靠近拾花館,那腳步便越遲疑。
長安見狀,甚是善解人意道:“兩位大哥去此處後門守著即可,事情辦完了我自會來找你們。”
倆侍衛鬆了口氣,辭彆長安一溜煙地往胡同後麵去了。
長安抬頭看了眼麵前紅燈招搖的樓宇,從腰間抽出公子哥兒的裝逼利器——一把沉甸甸的銅骨折扇,唰的一聲展開,一邊搖著扇子一邊吊兒郎當地往樓中去了。
如今時辰還早,一樓大廳裡隻有幾名散客在跟粉頭打情罵俏,負責在大廳待客的龜公見了長安,剛揚起諂媚的笑臉準備迎上來招呼,目光一掃看到她懸在腰間的那枚鑲嵌著黃金團蟒的羊脂白玉佩,麵色微微一變,態度便謹慎了許多。
“尊客,頭一次來啊,不知道您……”
“不必多話,規矩我懂。不瞞你說,本公子這次純粹是慕名而來,不知霜月姑娘今晚是否有空?”不等龜公把話說完,長安便將手一抬,傲慢道。
龜公一愣,益發小心地陪著笑臉道:“尊客,怕是您消息有誤,本店並沒有叫霜月的姑娘,霜菊倒是有一個,不知尊客要找的是否是她?”
“哦?沒有叫霜月的姑娘?那若我在這樓中找出了名叫霜月的姑娘,我便拔了你的舌頭如何?”長安將折扇一收,看著龜公麵色不善道。
這龜公常年接觸各色各樣的人物,察言觀色那是他的看家本領,自然看得出長安的神情並非像是在開玩笑,一時之間不敢接話。
“尊客切莫動怒,這死龜奴雖是不會說話,卻也並非惡意相欺。霜月姑娘確實在樓中,但她已被人包下,不方便見其他客人,尊客若不信,可去一旁百花榜上看一看,有無她的名牌?尊客方才說懂規矩,那小店這個做法,尊客想必也能理解。”就在龜公進退維穀之際,廳中通往二樓的樓梯上緩緩下來一位眉目清秀風韻猶存的中年女子,看那氣度做派,想來就是這樓中的老鴇了。
“原來如此,那實話實說便可,何必欺客?”長安道。
“多謝尊客體諒,這死龜奴確實不該騙人,要不這樣,除了霜月和另三位被人包下的姑娘之外,今夜尊客在樓中不管點名哪位姑娘作陪,費用全免,算是小店對尊客的一點補償,您看如何?”老鴇道。
“那倒不必了,”長安道,“一看媽媽就是個千伶百俐的,自然也當聽得出我並非是本地人士。本公子千裡迢迢跑到建寧來,就是為了一睹霜月姑娘的絕世風采,庸脂俗粉哪兒沒有,我用得著巴巴地跑這麼遠來看?當然,最關鍵的是,媽媽剛才那句‘費用全免’說得我不高興了,難道本公子在媽媽眼中,是連這點銀子都付不起的人?龜奴不過是小小地得罪了我,媽媽卻是將我得罪大發了。今日,你要麼叫霜月姑娘與我見個麵唱上一曲,讓我儘興而歸,要麼,我就拆了你的拾花館。”
那老鴇見長安好話當賴話聽,頗有些胡攪蠻纏刻意尋釁的架勢,脾氣也上來了,冷笑一聲道:“這位公子,看在你年紀尚輕不懂事的份上,我奉勸你一句,給你台階你便下了得了。便是這塊玉佩真正的主人,輕易也不敢來此滋事,你這狐假虎威的若真能將我這座拾花館拆了,我叫你一聲爹。”
長安折扇一擊手心,拖長了聲調道:“喲,聽你這話,我倒還真不敢拆你的拾花館了。”
老鴇剛露出一點得意的神情,不意長安接著道:“旁的不怕,若是被人知道我有個做老鴇兒的女兒,我這張臉往哪兒擱呀?”
“你——!”那老鴇自入了這行,因姿容秀麗頗有手段,就不曾受過什麼人的嘲辱,想不到今天卻被一個乳臭未乾的臭小子給羞辱了,若不是長安腰上那塊玉佩讓她投鼠忌器,她早派人將他轟出門去打得滿地找牙了。
原本她還抱著息事寧人的想法,但此刻,不教訓教訓眼前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畜生,她心中這口鬱氣如何能平?
“龜奴,將他給我趕出去。”她吩咐一旁的龜公道。
那龜公跟著老鴇已有些年月,對這老鴇的脾氣甚是了解,見她要對這掛著趙王世子玉佩的小子來硬的,便知她是要使苦肉計了。他們這種人身份比粉頭還要卑賤些,是以雖明知接下來自己恐怕少不了得受一番皮肉之苦,還是依言來拉扯長安。
長安反手一扇子抽在龜公臉上,龜公哎喲一聲應勢而倒。
“好大的狗膽,你再叫人動我一下試試?”長安挑釁地看著老鴇道。
大廳中的幾位嫖客與粉頭均被這邊的動靜驚到,紛紛扭頭看來。
老鴇看了眼地上哀哀呼痛的龜公,冷笑著對長安道:“算你有種。霜月就在三樓左手邊最裡麵那間房,你有這個膽子就去。”
“早這樣識相不就什麼事都沒了,偏喜歡自找不痛快!”長安一把搡開老鴇,猶如鬥勝的公雞一般雄赳赳氣昂昂地往樓上去了。
“哎,我說金媽媽,這霜月姑娘不是馮小將軍的人麼,你怎麼讓那小子上去了?”一位好管閒事的嫖客湊過來問道。
老鴇勉強一笑,道:“各位也都見了,這不是那位公子不好惹麼?不過咱們收拾不了他,自有收拾他的人,待會兒這樓中怕是要生事,不方便留各位在此玩樂了,還請各位暫且歸家,改日再來。”
這話說得已是十分明白,幾位嫖客自然懂得她的意思,想想這馮家身為趙王手下四鎮將軍之首,居然有人敢在他們頭上動土,這熱鬨定然好看。不過以他們的身份,自是不敢留下來看的,於是便從善如流各自歸家,隻等明日再來打聽今夜之事後續如何。
老鴇打發了這幾個客人,又讓幾名粉頭也各自回房,再讓龜公在門外掛上歇業的牌子,關上樓門,帶著龜公往後院走去。
剛走到通往後院的門口,看到門內側站著一位十五六歲麵色陰沉的少年,老鴇破口大罵:“看什麼看?沒見客人去你姐房裡了?還不倒茶上去!”她雖是讓那小畜生上去了,但霜月可千萬不能讓那小畜生真的給奸汙了,如若不然,那小畜生固然逃不了一死,她隻怕也難全身而退。
少年一言不發轉身托了個茶盤就往樓上走去。
老鴇帶著龜公來到後院,拿出平時用來調-教不聽話的粉頭的細竹板,照著長安打過的那側臉就是一頓猛抽,直將龜公的臉抽了個皮破肉爛口鼻溢血,這才甩了甩手道:“好了,快去稟報馮小將軍。”
龜公應了,也不擦鼻子裡流出來的血,就這麼形容狼狽地從後門出去了。
一出了後門,赫見後門外一左一右門神似的站著兩位身材高大的男子,龜公更覺樓裡那位來者不善。見兩名男子並無阻攔之意,他撒腿便朝馮府方向跑去。
長安上了三樓,來到左手邊的走廊裡,先是敲了敲倒數第二間的房門,見無人應聲,她用力一推,門果然被推開,她進去巡視一圈,確定房中無人,且房中不似有人居住的模樣。聯想起這拾花館本就是馮家的產業,這馮士齊在樓中空一間房以保證自己喜歡的女人不會被打擾清靜,倒也說得過去。
但即便這樣她也不敢掉以輕心,出門後四顧一番,見走廊上無人,她從懷中摸出一隻係了繩子在上頭的鈴鐺,從門扇上頭將鈴鐺懸在門裡側,然後將門輕輕關上,繩子被夾在上麵的門扇與門框之間。如此,若是待會兒有人想在這間房裡偷聽隔壁談話,隻要一推門鈴鐺就會墜地,而她自然也就能發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