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公子此言差矣。”孫奎話音方落,張希焱便立刻接上道:“陛下,自古以來田地都掌握在世家豪族與達官貴胄的手裡不假,但不管是世家豪族還是達官貴胄,都需要雇用百姓來種地。世家豪族有田,但不管稅賦,所以從一定程度上來說田地在他們手中,與在百姓手中並無太大差彆,反正都是一樣按照國家規定繳稅而已。要緊的是達官貴胄手裡的田地,尤其是現在各州各郡的封疆大吏們,他們手裡既握有田地,又掌管所轄之地賦稅的征收,很容易造成苛捐雜稅中飽私囊盤剝鄉裡魚肉百姓的局麵。是以,草民認為,陛下要還田於民,第一步還是得削弱封疆大吏們的權力,讓他們無法從征稅上大斂其財,他們才會在恢複生產勸課農桑上花心思。”
慕容泓默默聽罷,又抬眸看向慕容珵美,問:“你有何見解?”
慕容珵美斟酌著道:“孫公子與張公子所言不無道理。還田於民的想法是好的,然眼下的情況卻不大可能真正地落實下去。就拿兗州做例子,朝廷已經百般賑濟扶持,然刺史劉璋不作為,兗州還不是連年災荒?唯有天下一統了,方能有餘力討論安邦定國之策。陛下,我以為當務之急就兩點,一,收複荊益兩州。二,加大朝廷對各州各郡的控製權。隻有天下太平了,百姓們不必再為一己之安危而擔憂,才能安下心來耕地種田。”
慕容泓垂著雙眸,烏黑的睫毛濃密纖長,遠遠看去似有人用墨在那潔白的眼皮上輕輕勾了纖薄絕妙的一筆,讓他那雙眼或睜或闔都自成風韻。
聽罷慕容珵美的話,他將目光投向最後一個還未開口的人——鐘羨。
鐘羨也正垂著眼睫沉思。同樣的表情,他所呈現出來的風姿卻與慕容泓完全不同。慕容泓臉部線條雖是偏清峻,但因容顏之美,多少帶了點女人般的明豔在裡頭。而鐘羨則不然,他的俊是英俊,每一個棱角與細節都充斥著男人的剛直與硬朗,隻因年紀未到,這份剛直與硬朗裡頭難免就摻雜了一絲少年所特有的單薄和青稚,再鍍上一層養尊處優的光澤,便形成了他所特有的孤而不傲貴而不驕,如金如錫如圭如璧的獨特氣質。
長安每次看到這樣的他都恨不能……嗯,對他做些違法亂紀的事情。
學武之人神識敏銳,慕容泓目光剛移過來,鐘羨便抬起頭來,道:“既然諸位爭議的焦點都在於封疆大吏手裡的田與兵,那麼,推行軍田製如何?”
“軍田製?”孫奎與張希焱麵麵相覷,慕容珵美則眉頭微蹙。
“沒錯,軍田製。這軍田製度最早可追溯到大漢時期,後世的隋、明都推行過。雖然每一朝推行到後來都因各種原因而敗落,但眼下用來救一時之急卻還是可以的。推行軍田製,最大的好處是不必將士兵遣返回鄉,也能有青壯力來耕種圡地。各州可以以衛所為單位屯田耕種,按照各州所處位置險要與否因地製宜地來分配戍衛士兵人數與耕田士兵人數。軍田上產出的糧食留足當地軍隊的糧餉之後,剩餘的作為賦稅上交朝廷。如今各地刺史郡侯拿著朝廷的糧餉,養著自己的兵,理所當然不事生產,朝廷卻左支右絀捉襟見肘,長此以往,必成尾大不掉之勢。推行軍田製,一方麵讓各州郡自給自足,給朝廷以休養生息之機,另一方麵,若是各地刺史郡侯推行不利,兵將之間必生嫌隙,也有利於朝廷加大對各地軍隊的控製權。”鐘羨道。
慕容泓聞言,展顏道:“文和之建議深得朕意,珵美,你們以為如何?”
慕容珵美等人倒是提出了幾點推行此政策的難辦之處,但俱被鐘羨一一駁倒。管理一個三口之家尚有難處,更何況管理一個國家?畏首畏尾因噎廢食,必將一事無成。
慕容珵美後來實在無話可說了,隻得道出自己的擔憂:“陛下,您尚未親政,若丞相以這個借口不采納您的建議,我們也無可奈何啊。”
“此事又何須陛下親自去說?於公於私,大司農慕容大人都是不二人選。”鐘羨道。
慕容珵美呆住,訥訥道:“鐘公子是說家父?”
鐘羨表情沉凝條理嚴正道:“正是。於公,大司農掌漕糧田賦勸課農桑,向朝廷建議合適的賦稅與耕種製度本就是職責所在分內之事。於私,慕容大人是陛下的族叔,陛下想借他之手推行一個於國有利的政策,莫非慕容大人還要以陛下尚未親政這等借口推脫不成?”
慕容泓看著慕容珵美。
慕容珵美無言以對,隻得拱手道:“陛下,回去後我會向家父轉達您的意思的。”
慕容泓道:“這就好。無論結果如何,待你父表態後,你務必進宮給朕一個答複。”
慕容珵美領命。
慕容泓坐了半晌,有些乏了,慕容珵美與鐘羨等人便很知趣地告辭出來。
外頭雨勢漸小,但還未停。長安本想將他們送出甘露殿便作罷的,誰知走在最末的鐘羨都已經下了台階,卻又轉過身來對長安道:“安公公可否送在下一程?”
作者有話要說:親愛的們,又要走一波劇情了,特此通知。網,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