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係腰帶那麼一出,慕容泓總算沒再要長安給他梳頭。
收拾妥當後,一行出了甘露殿。慕容泓上了肩輿,劉汾自然是要在前頭開道的,鐘羨走在肩輿右側,長安長福走在肩輿左側,長壽留下看守甘露殿。
此時才不過辰時末,太後正在千禧殿會見臣婦。此番她出於拉攏的目的,不僅各大世家的夫人小姐都請了,連家中子弟出息,隻要稍加扶持就有潛力發展成新一代世家的新興權貴也沒放過。她自十四歲起就進宮與各色人物打交道,應付這些女人自是得心應手,殿中氣氛十分的和樂融洽。
聽到中黃門來報說是陛下駕到,慕容瑛稍稍愣了一下。昨夜她已派人去通知皇帝,告訴他他身子不好,今天可以不必親自過來祝壽,派去的人回來隻說皇帝說“知道了”,當時她還有點不高興,想不到他今天倒真的親自過來了。
肩輿一直抬到千禧殿大門前,劉汾在前頭高唱:“陛下駕到——”
這時候長安就應該上去扶慕容泓下輿了,但她仿佛沒意識到一般,站著沒動。
長福在後頭見了,暗忖自己資曆比長安淺,理應更勤快些才對,見長安不動,他便想上前去扶慕容泓。長安不動聲色,胳膊肘微微一抬就將他攔了回去。
長福正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就見肩輿另一邊鐘羨上前,恭敬小心地扶著慕容泓下了輿。長安這時才像個突然意識到自己失職了的奴才一般,忙上前搭了把手。
這一幕殿中之人都看得十分清楚明白。
慕容泓在長安的扶持下帶著鐘羨與眾人進了殿,殿中眾婦人與小姐行禮如儀。他目不斜視,徑直走到慕容瑛麵前,跪下,後頭諸人自然也都跟著他跪下。
“姑母,今日是您的壽辰,泓兒在此謹祝姑母歲寒鬆晚翠,春暖蕙先芳。瑤池春不老,壽域日開祥。”慕容泓仰起臉,眸光明豔聲如琳琅。
慕容瑛忙起身,親自過來扶起他道:“陛下,你還在病中,何必親自過來,還行此大禮,可不叫哀家心疼麼。瞧瞧,這一番奔波勞累,汗都出來了。”她一邊說一邊拿帕子將慕容泓額上些微汗珠摁了去。
慕容泓笑道:“身子再不好,禮數也不可廢。何況正因為泓兒這身子不爭氣,日後要勞煩姑母之處恐怕還多了去了,自是要提前孝敬好姑母才是。”
“瞧陛下這話說的,好似你不來祝壽,哀家便要撂手不管了一般。”慕容瑛與慕容泓說笑兩句,目光轉向他身後的鐘羨,慈愛道:“鐘羨也來了。”
鐘羨行禮道:“草民祝太後鳳體安康萬壽無疆。”
慕容瑛示意他不必多禮。
慕容泓道:“這殿中全是女客,泓兒本不該帶鐘羨同來。但姑母您也知道,朕與鐘羨自幼一起長大,不是兄弟勝似兄弟,想著既然要給姑母拜壽,斷少不得他一份,於是便帶他同來了。望姑母恕罪。”
慕容瑛心中警惕起來,麵上卻不得不笑道:“這叫什麼話?鐘羨的人品哀家最是清楚不過,你瞧他進殿至今,恪守禮儀目不斜視,是頂頂有君子之風的。說句不怕你著惱的話,哀家對他,比對你還要放心幾分呢。”
慕容泓笑道:“姑母說得是。”說完咳嗽了幾聲,歉然道:“泓兒體力不支,這就不耽誤姑母宴客了。”
“趕緊回去好生歇著,哀家晚些再來瞧你。”慕容瑛一派慈母的模樣。
慕容泓聞言,便又帶著鐘羨等人離了千禧殿。
慕容瑛目送慕容泓一行消失在殿門外,側過頭對近前的鐘夫人道:“鐘夫人好福氣,能得鐘羨這般一表人才文武雙全的兒子,真是羨煞旁人呐。你們說是不是?”她環顧眾貴婦道。
鐘家權勢正盛,又隻得鐘羨這一個兒子,今日一見,其人又是那般出類拔萃人中龍鳳。凡是家中有女的,誰不想與他家結親,當即便是一派附和讚譽之聲。
鐘夫人忙自謙道:“太後過譽了,有陛下珠玉在前,犬子哪堪相看?”
慕容瑛歎氣道:“陛下的確什麼都好,唯獨這身子不好。唉,真真是愁煞哀家。”
輔國公夫人李氏見狀,出言安慰道:“太後不必過慮,陛下正當年少,隻消好生將養著,沒有不好的。”
慕容瑛衝她微微一笑,道:“承張夫人吉言了。”
慕容泓回到甘露殿,確實有些體虛力乏,便對鐘羨道:“前幾日趙合曾派他侄兒來探望朕,朕還未得空派人去探望他。正好今日你來了,待會兒便替朕捎幾件東西給他,也省得朕特地派人走一趟。”
鐘羨領命:“是。”
“朕乏了,想小憩片刻,你若無他事,便先回去。”慕容泓道。
鐘羨出了甘露殿,站在階前回身看了看那幽深的殿堂,心中有些悶堵。
他今日進宮本來就想弄清楚自己與長安之間到底是不是單純的友情?然而此番見麵,話沒說著,心中卻似更亂了一般。
轉念想想,是或不是,又有什麼要緊?反正越往後兩人見麵的次數應該會越少,不會生出什麼事端來。
如是想著,他努力摒棄心中雜念,如以往一般昂首闊步地向紫宸門走去。
“文和。”剛出了紫宸門,身後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他腳步一頓,連心都跟著頓了一頓,轉過身。
“我送你。”陽光下,那俊俏的小太監一如既往笑眯眯地向他跑來。
鐘羨看著她跑到自己麵前,怔怔地不說話。
長安直覺他今天有些不正常,遂問:“文和,你怎麼了?”
“……沒什麼。”鐘羨轉過身,繼續往前走,心中天人交戰:她送他,正是最好的機會,他要不要驗證一下?
長安想著要請他幫忙,也無暇計較這些細節,便如往常一般和他一邊走一邊說些趣事。
換做以前,鐘羨定會為了這些稀奇古怪的事笑上一笑,而今天,他卻一直在自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