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替我轉達我的謝意。”他禮貌地謝過引路人。
“如果您需要,我們可以提供運輸。”引路人是個駝背的年輕男子,他的雙眼沒有眼球,此刻頭埋得極低。
“這次不用,您可以走了。”諾爾說。
他得給那位“將軍”來點小小的震懾。
“你該不會想把這些裝進我的腰包吧?”引路人一走,忒斯特便警覺地開口,“我包裡裝不下這麼多。”
諾爾衝他笑了笑,他拔掉手杖頭,露出眼睛眨巴個不停的坎多。
“不錯,你們都好好穿著衣服。”黑蠟燭挑剔地看著庫房,又開始嘮嘮叨叨,“這個地方倒是挺隱蔽,怎麼,你倆終於要乾點正經事了?”
“是的,我需要開啟空間通路。”
“哦?”坎多的藍色獨眼瞧過來,“你又要召喚什麼可怕的怪物?”
諾爾搖搖頭,他把法杖斜斜插在一個南瓜上,坎多的瞳孔逐漸震動:“等等,等等,你究竟要——”
諾爾開始想象迷失塔的一層景象。
“——乾什麼?”坎多剛尖叫完,它的燭焰猛地擴大為一個圓。
火圈彼方,正是迷失塔
的大廳。夕陽西下,燦爛的霞光從塔頂澆下。正在溜達的馬大爺“哎喲”了一聲,噌噌跑過來看熱鬨。
但她沒敢越過火圈,隻是停在兩步外。打眼看去,馬大爺的身體枯瘦依舊,氣色卻比前幾日好了不少。
“這東西厲害。”她驚歎連連,“哎那是土豆?有沒有白菜啊,再搞點五花!”
“大家都有份。”哪怕魅魔沒法靠這種食物生存,諾爾堅信馬大爺會搞點吃,也不知道他有沒有機會嘗到泡菜。
“倉庫準備得怎麼樣了?”他的語氣輕快起來。
“今早小林剛弄好,老大一個冰庫,那涼的。”馬大爺說著話,更多鄰居圍了過來,諾爾從中看到了幾張新麵孔。
羅朱夫婦倆不在場,大抵在外巡邏,女巫琳恩肯定還在搞她的基建。除了那一家三口,大廳裡多了身高兩米以上的鐵骨熊,隻有腦袋像人的鷹身女妖,以及臉拉得比馬還長的棗紅色馬人。
“對了,順便跟你說說,這幾個都是最近來投奔咱的。”
馬大爺指了指那三隻怪物,“他們原本就在黑森林這塊地兒L,看到通知就開始到處找塔,給小羅小朱發現了。”
“熊是鄉下看孩子的老王頭,馬人姓吳,在銀行上班……那個鳥人你記得不?你們樓道的孟老太,那個喜歡四五點守門口罵人的。”
馬大爺完全不顧當事人在場,說得特彆直接。
老王頭和吳先生朝諾爾點點頭,努力用不屬於他們的臉做出感激的神色。
鷹身女妖醜陋的臉上沒啥表情,活像沒聽見馬大爺的評論。
這類怪物是長著女人頭顱的巨鳥,形態本身就有些嚇人。這會兒L她那雙眼睛瞪得大大的,眼球微微凸出,黯淡得像屍體的眼。孟老太就用這雙死魚眼瞧著諾爾,一聲不吭,後者被看得有些發毛。
“大家都在這,幫忙搬點。”諾爾的好心情被澆滅一半,他硬著頭皮拉回話題。
說實話,他有點怕孟老太。她在樓梯口早起罵人好幾年了,沒有一天缺席,比公雞打鳴還準。拜她所賜,諾爾從沒在早上定過鬨鐘。
孟老太罵人內容通常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譬如半夜天花板有動靜,走廊聞到怪味,樓上漏水之類。物業去看過許多次,並沒有發現她所說的情況。
有鄰居為此報過警,但因為孟老太年近八十,警察也拿她沒辦法。
老太太平日行事也很古怪,平時喜歡蹲在角落直勾勾地看人,誰搭話也不回話。此後大家默認她精神有點問題,一直對她敬而遠之。
諾爾也無法免俗,他對孟老太的畏懼就這樣延伸到了塔赫世界。
“原來如此,這樣直接搬過去就行了。”
忒斯特出聲,將諾爾從回憶中扯回。隻見忒斯特輕鬆扛起一袋鮮肉,跨過藍色火圈,“你們該搬就搬,動作快點,我們倆還有彆的事呢!”
堵在門口的孟老太張開翅膀,飛去一層的石雕上方。她歪過頭,依舊默不作聲地盯著諾爾。
“你就用我乾這個……這是騾子的活兒L……”諾爾跟上時,聽見了坎多悲憤的嘀咕,“你就用我乾這個……我到底乾什麼來了……”
“這可是了不得的大忙。”諾爾說,“我保證,就這一次!”
“你發誓!”蠟燭小聲尖叫。
“呃……”
“就知道你騙我!”蠟燭的尖叫裡多了憤怒。
“我會給你找個更酷的差事,”諾爾隻得蹲下身,小聲安慰。“我發誓,好吧?”
感謝坎多,他這麼一分心,沒再去注意那個詭異的孟老太。
夜色來臨,倉庫裡的最後一袋物資也被搬了個乾淨。大包小包的東西堆在迷失塔一層,看起來有種豐收的樸素美感。
“種子交給俺就成。”鐵骨熊老王頭保證,“俺家就有菜園,也養過畜生,你們這三層可適合種地了。”
“我不懂這些,但我會生長魔法。”馬人格外緊張,他束手束腳地站著,活像諾爾能把他裁掉一樣,“我會幫忙的,真的,我學東西特彆快。”
“你們自己商量,不用這麼緊張。”諾爾趕忙客氣道,“東西不夠的話隨時聯係我,今天就到這吧。”
他不太喜歡這種被當成領導的感覺,還是把人際交給琳恩他們比較好。
火圈閉合,諾爾一屁股坐在空蕩蕩的車板上。他望著昏暗的牆壁,滿足感後知後覺地填進心口。
物資問題搞定,找回十位鄰居了,希望以後也能這麼順利……
“接下來,我的時間都是你的。”諾爾仰著頭,看向站在車板邊沿的忒斯特,“那個‘時間回溯’血劑——”
“不用操心,將軍會找人送過來。”忒斯特順著車沿跳了兩步,看起來心情頗佳,“而我們隻需要安心等待。”
“聽上去不錯。”
“對吧?”
……
迷失塔內,兩個新人也鬆了口氣。
“小許脾氣不錯。”老王頭說,他直立在地,熊掌輕輕拍著胸口,“開始你說他是白骨精,可嚇死我了。”
“我早說了,小許人挺好的。”烏鴉爸爸插嘴道,“哎呀,思思,我們又忘記問他窗簾的事兒L了……”
“我還以為會是那種精英架子的人,敢情他不收費啊。”馬人心有餘悸地說,“他的種族比咱好點,起碼看上去挺像人。”
“羅警官說了,人家原來就長那個樣子。”報喪女妖抱緊女兒L,“應該是他自己變的吧,咱們不會那種法術。”
“什麼?”馬大爺突然插嘴。
“啊,我說,他應該是用法術變成那樣的。”頭一次和這位凶巴巴的門衛對話,報喪女妖有些拘謹。
“不是不是,你前一句?他以前就長那樣?”
“是的,羅警官他們這麼說……”
“那不對頭,”馬大爺皺起眉,“快一年了,我咋沒見過他?”
“可能因為您值白班。”烏鴉爸爸歪過頭,粗聲解釋,“您早八到晚八在崗吧,聽說許閱他們加班挺厲害,可能上下班剛好跟您錯開了。”
馬大爺唔了聲:“也可能。”
“……嘻。”
雕像頂端,那隻鷹身女妖的人頭旋轉九十度,她發出細細的輕笑,無人聽見。
“嘻嘻,嘻嘻。”她朝下方幾人嗤笑,眼睛一眨也不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