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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驚慌失措下,宋時窈忘了許多事,她不記得自己是如何與小廝一起將陸淮序送回的國公府,忘了周圍人慌亂的失聲尖叫,隻記得陸淮序那張蒼白的麵容,覆在自己眼上溫熱的掌心,以及那聲輕到幾乎聽不清楚的“彆看”。
宋時窈一路上緊緊握著他的手,口中不停喃喃喚著他的名字,她感受到陸淮序手心的溫度逐漸消散,變得冰涼,這讓宋時窈忽然想起幾日前夢中的那一幕。
夢中,她抓住了他,可現在,她卻清晰地感受到他的生氣在一點一點消失。
陸淮序受傷後,她看似鎮定從容地安排吩咐,但其實說不害怕是不可能的。
宋時窈已經忘了如何思考,隻是憑借下意識做著這些事,眼眶中早含了淚,幾近落下,直到忍著上了馬車,與陸淮序獨處時才堪堪落淚。
自重生的這段日子以來,她頭一次感覺到了上輩子的無助和身邊人生命垂危的痛苦。
鮮紅的血浸紅了陸淮序腰腹的衣裳,血腥味蓋過了他的氣息,直往鼻子裡竄,宋時窈身上也染了不少血跡,可她甚至沒有注意到。
馬車疾行入城,宋時窈就這樣緊握他的手,陪了一路。
這一劍傷得頗重,刺破了脾臟,又因出事時一行人正在郊外,趕回城中耽誤了些時間,待大夫瞧見人時都不由得搖頭,直歎命懸一線。
又是一陣兵荒馬亂,約是過了一個多時辰,才聽那大夫對國公爺與嘉川公主告知:“此劍傷及脾臟,世子又失血過多,草民已儘力止血治傷,隻要世子能挺過今夜便無大礙,隻是暫時會昏迷些日子。”
一切仍是未知,宋時窈還是沒能鬆下那口氣,一直掛心擔憂。
等到日薄西山,嘉川公主見她失魂落魄,知曉她也受了不少驚嚇,才抽出時間取了身乾淨衣裳給她換上,又將人勸了回去。
她與陸淮序回城時同乘的是宋府的馬車,雖已經清掃一番,還燃了熏香,但此刻宋時窈依舊還是能嗅到一絲血腥味,似乎深刻在了她這日所有的回憶中,而那串濺上血的梨花手環已不見了蹤影。
回到宋府,宋父宋母也知道了今日城郊陸淮序遇襲的事,特意遣了下人去國公府候著消息。
春桃伺候著宋時窈換衣沐浴,熱氣蒸騰,沒能掃清宋時窈一身的疲憊。她說不明心底到底是什麼情緒,隻知道在意識到陸淮序或許會死的那個瞬間,心尖猛地一緊,那是她上輩子得知自己的夫君魏然身亡時都不曾有過的感受。
夜涼如水,月上中天。
陸淮序是生是死全看今夜,宋時窈如何能睡著,靜坐在桌前,翻出那本無名書冊,指尖一點點摩挲過上麵的文字,是她親手謄抄的筆跡,卻是他所有的文章詩作。
這本冊子的內容,無人知曉,甚至是貼身侍候她的春桃。
月色傾灑入窗,她腦海中已被陸淮序的身影填滿,人前光風霽月清冷自持的他,人後玩笑嬉鬨吵架鬥嘴的他,所有的身影,都是他,隻是陸淮序而已。
這一夜,國公府的燈盞徹夜長明,宋府的宋時窈憂心難眠。
無人好睡,清遠侯府亦然。
“侯爺已按照您的吩咐……”
一侍衛黑衣蒙麵,半跪稟告,可還不等話說完,魏然就抬腳朝他的心窩處踹了一腳。
侍衛悶哼一聲倒地,但又很快爬起來恢複原來的姿勢,沉默低首。
魏然已是氣極,燈燭忽閃明滅映在那雙桃花目中,翻湧出滔天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