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執沒想到,自己隻是隨便在路上逛逛,居然就遇到了一個差點被拐走的小孩。
其實也不能說是“小孩”。那孩子看上去高中生模樣,這個年紀的男孩子一般來說是不會被拐賣的。
應該叫做“少年”。
但這少年好像……不太對勁。
他的臉上有種近乎天真的懵懂,無論是呆呆站在路燈前看著車水馬龍時,還是被那個犯罪嫌疑人抓著手腕連哄帶騙強行拖走時。
他好像根本不懂自己正在經曆什麼。
不知道反抗,不知道呼救。
甚至不知道自己麵對的是不好的事情。
陸執起初以為這少年隻是反應遲鈍,但眼看著那小混混真的要把人拖進巷子裡去了,那傻孩子還是沒反應,陸執終於確信孩子腦袋有點問題。
趕緊動手救人。
……然後問題就來了。
這孩子,怎麼辦呢?
陸執把那小混混趕跑之後,試著和少年溝通。問他叫什麼名字,他家裡人手機號多少。
少年黑白分明的眸子,鴉羽似的睫毛緩慢眨動了一下。
視線在陸執身上短暫停留,很快就又出神了。
陸執:“?”
起初他以為這孩子是怕生,然而身為特種兵,強大的偵查能力讓他立刻意識到——
這家夥是出神了。
……
神明淩駕於萬物之上。
神明同時存在於所有世界線裡。
萬千星辰,浩瀚宇宙,於神明眼中不過一瞬。
無數世界線如同萬花筒般無限蔓延。
光怪陸離,無數個碎片。
無限製地分割著神明的時間。
……
陸執並不知道少年到底在想什麼。
他順著少年的視線望過去,隻看到電線杆子底下一灘濕漉漉的狗尿。
陸執:“……”
他是不知道狗尿有什麼好看的,但那個方向除了電線杆子和狗尿就沒彆的了。
他無奈地伸手在少年眼前晃了晃,再次詢問:“或者你有手機嗎?我幫你聯係你爸媽?”
少年的注意力終於成功被他的動作吸引。抬起眼來,黑白分明的眸子望向他。
陸執被他望著,心裡忽然一跳。
這孩子……漂亮得過分了。
幸好是在大街上……萬一是在彆的什麼地方,沒人看到,萬一他真的被那小混混拖走……
後果不堪設想。
……少年還是沒有任何反應。
隻是靜靜地看著他,不發一言。
陸執想了想,決定帶他去公安局。
這少年生得細嫩白淨,衣著打扮也乾淨妥帖,一看就是家境富裕,被精心嗬護著長大的。
而且又……精神上有些問題。
這樣的孩子,如果走丟了,他家裡人該有多著急啊。
今天是星期六。陸執猜測這孩子是跟家裡人一起出門,結果不知怎麼走散了。就一個人站在馬路邊上等。
結果卻被壞人先一步發現。
總之先去公安局吧。
……
陸執好些年沒回宜江了。這些年宜江市發展得很快,街道商鋪,他都已經不認識了。
他發現那孩子很容易出神,一眼沒看住就會立在原地,不知道走。
陸執想去抓他的手,那孩子也不躲不避。隻是安安靜靜地看著他。
陸執再次被他看得心裡一動。緊接著就發現……好涼。
早春的天氣,空氣中還有些微薄的涼意。
那孩子隻穿著件薄薄的襯衣。外套大概還在家長手裡。
此刻陸執觸碰到他的手,溫潤細膩,卻幾乎……感覺不到溫度。
很奇怪的觸感。
似乎不是冰冷,而是一種……遙不可及的虛無感。
陸執感到莫名其妙。明明人就在他身邊,怎麼就“遙不可及”了。
他把那些怪異的念頭趕出腦海,果斷脫下自己的外套。
“……”少年緩慢地眨了下眼睛,微微偏過頭,看著他的外套。
“你冷不冷?一會兒去公安局裡喝點熱水。馬上就到了。”陸執說。
“……”少年的眼眸黑白分明,隱隱有萬千星辰,璀璨閃動。
陸執一瞬間錯覺在他眼中看到了浩瀚宇宙,但那怎麼可能。
果然,再仔細看去時,眼睛就隻是眼睛。黑白分明,哪有什麼宇宙。
倒是……自己著實有些太奇怪了。
老盯著人家眼睛看。
變態。
陸執果斷拎直身體,目不斜視。
為了避免讓對方產生反感,他甚至不再去抓少年的手了。
……腰間卻微微一沉。
陸執低頭,看到少年細白溫潤的手,手指輕輕抓著他的……皮帶。
陸執:“?”
這是什麼操作?
陸執第一反應是去撈自己的褲子,生怕這少年突然神操作,當著大街上這麼多人的麵把他褲子扯了。
然而並沒有。
少年隻是輕輕抓著他的皮帶,微仰起頭,看著他。
……那種表情。
那種表情,不知怎麼,看得陸執心裡一痛。
他說不上來是為什麼……少年明明什麼都沒有說,明明隻是安安靜靜地,仰頭看著他。
他心裡卻好似溺水窒息般地一痛。
迷途走丟的小貓咪。
雖然這動作很怪,雖然一路上引起無數人回頭圍觀。
但陸執還是默許了他。
默許他,就這樣抓著自己的皮帶。
大街上車水馬龍。來往路人都不禁側目。
他們好奇。看那瘦小的少年裹著男人寬大的西裝外套,鴉羽似的睫毛緩緩眨動。
少年渾身上下散發出疏離感,眼睛微微失焦,仿佛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又仿佛對一切漠不關心。
隻是抓著男人腰間的皮帶。懵懵懂懂,跟著男人走。
很不合時宜的舉動。很怪。
男人倒也不阻攔,隻是冒著社死的風險,一身正氣心無旁騖地往公安局走。
甚至連腳步都沒有加快。
怕少年跟不上。
嗯。是真愛!
路人紛紛在內心感歎。
……
好不容易來到公安局,陸執已經尷尬得臉都快僵了。
……什麼社會性死亡!
隻能說幸好這裡不是公海……不是維和部隊營地。
要是被他手下那幫小子看到,還不知道要樂成什麼樣。
公安局一樓大廳裡吵吵鬨鬨,十幾個頭發染成五顏六色的小流氓正在互相指責。
看樣子是小混混之間起爭執,被警察同誌一起打包全帶回來了。
小混混們起初隻顧著跟警察吵,很快就注意到剛走進警局的兩個人。
不,準確地來說,是“那個人”。
少年漂亮得實在是有些過分了。
其實“漂亮”這個詞語,不應該用來形容一個十七八歲的男高中生。
但是,任誰站在這少年麵前,對上那雙黑白分明,澄澈如洗的眼睛,心裡都會忍不住浮出感慨。
真漂亮。
漂亮而精致,像一尊被精心安放在櫥窗的天鵝絨底座上的古董人偶。
是的。人偶。
漂亮歸漂亮。
卻是一種不似人的漂亮。
小混混們一個接一個地,被吸引了注意。
有些起先沒看到他的,也被身邊的兄弟拿手肘拱拱。一轉過頭來,臉上先是驚異,然後笑容就變得猥瑣。
“……”陸執皺起眉,伸手,握住少年的肩膀。
將那少年拉得近些。
混混們仿佛這才注意到,噢,漂亮寶貝身邊還有個人。
眾人下意識地打量這個男人。視線上移,上移。
一米九幾的身高,結實飽滿的胸肌,挺括的後背,驚人的臂圍……
艸,看上去很能打的樣子!
再往上,是一雙淩厲鋒銳,利刃出鞘般的眼。
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