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拔悍利的男人,眯著眸子。
眼裡滿是警告。
——惹不起,惹不起!
混混們趕緊縮回目光,老老實實不敢再看。
陸執握著少年的肩膀,用身體護著他,走過吵吵鬨鬨的警局大廳。走過紛亂嘈雜的人群。
“……”少年卻始終微微偏著頭,仰起臉,看著他。
鴉羽似的睫毛緩慢眨動。
萬千星辰如水光閃爍。
來到一位女警麵前,陸執簡單說明了來意。
女警立刻開始幫著詢問,確認少年的身份。
姓名,年齡,家庭住址,家人的聯係方式……
這些內容,陸執早就已經問過了。
女警再問一遍,也還是沒有答案。
意料之中的反應。
“他好像……”陸執想了想,“有點遲鈍。”
哪怕少年對外界的一切沒有反應,陸執也不會當麵說出“他腦袋有問題”這種話。
不禮貌。太傷人。
“……我明白了。我去請我們領導來一下。”女警理解地點點頭,又望了那孩子一眼,臉上現出同情。
領導很快來了。是一位四十來歲,英俊魁梧的男警官。
自稱姓方。一邊側頭聽著女警的彙報,一邊朝這裡走過來。
陸執注意到他的目光,是落在自己的皮帶……啊不,是落在少年那輕輕抓著他皮帶的手指上。
“……”
這場景著實是有些尷尬了。
陸執忍了忍,終究還是沒把少年的手指掰開。
不知怎麼,他總有種感覺。
那孩子身上,有種遙不可及的疏離感。
也就這幾根手指,還鬆鬆地抓握著什麼。與這世界的微弱關聯。
要是鬆手了,他可能就不見了。
就會像一個氣球,輕輕悄悄地飄遠了。
於是陸執忍著尷尬的臉酸,抬起頭,和那男警官交談。
方警官簡單問了兩句,大致了陸執從混混手裡救下這孩子的情況。
一旁的女警輕聲解釋:“這是我們刑警一隊的隊長。其實不是負責這塊的……我們領導這會兒不在。刑警隊正好有個青少年拐賣走失的案子,方隊就來了解下情況。”
陸執點點頭。
那混混在大馬路上都敢拐人,膽子著實是大。
不過陸執並不認為那家夥是青少年連環拐賣案的犯罪嫌疑人。
估計隻是看這孩子長得好看,精神上又有點問題,所以一時色膽包天,想拐個漂亮傻子回去慢慢玩。
能色令智昏到這種程度的,應該乾不了連環拐賣案。
不然早就落網了。
刑警大隊畢竟也不是吃素的。
陸執並沒有說出自己的想法,方警官卻和他想到一塊兒去了。
“應該不是。”方警官對他的配合表示感謝,視線一轉,又望向那少年。
不虧是刑警,方警官隻看了一眼,眼底就露出同情神色。
……這孩子精神方麵有些障礙。
而且好像不會說話。連名字是什麼都回答不了。
這下麻煩了。
“關注一下。這樣的孩子走丟了,家長一定急壞了。”方警官對女警叮囑,“還要聯係一下周邊其他兄弟單位,走失的位置不一定是這孩子被發現的位置,但應該不會太遠。問問其他警局,還有治安亭,甚至交警,看有沒有接到家長報警。”
“是!”女警點頭,麻利地去照辦。
“那這孩子就先交給我們警方吧!”方警官友好地和陸執握手,“謝謝你的見義勇為!”
陸執握緊他的手。
……講道理這個事兒到這裡就差不多了。都被警察叔叔誇獎過了,接下來就該把這孩子交給警察,陸執可以該乾嘛乾嘛去了。
然而事情的走向和他想象的略有不同。
那個安安靜靜,像棵植物般不發一言的少年,居然抓著他的皮帶不肯鬆手了。
陸執:“……”
好怪啊真的。
他是不太懂這孩子在想什麼……畢竟他們也才認識不到兩個小時。
噢,都不能說“認識”。他連那孩子叫什麼都還不知道。
總之,少年就是緊緊攥著他的皮帶,不肯放手。
陸執試著輕輕去掰,剛一觸碰到少年的手,當即又是愣了一下。
還是沒有溫度。
那是一種……很奇怪,真的很奇怪的觸感。
並不是冰冷,也不溫熱。
他像是……抓到了一團虛空。
但少年的手指,確確實實地,被他抓握在手心。
陸執微微發愣,抬眼去看那少年。
心臟忽地狠狠一撞胸腔。
星星像是哭了。
很奇怪的,明明沒有淚光閃爍,明明連眼圈都沒發紅。
少年隻是安安靜靜,不發一眼地看著他。
黑白分明的眼睛澄澈如洗,那樣乾淨懵懂的眼神。
像是全世界隻裝著他一個人的眼神。
陸執卻錯覺他在哭。
……那種遙不可及的疏離感又來了。
陸執低頭看著少年抓著自己皮帶的手。細白柔軟的手指,鬆鬆地抓握。仿佛是那孩子與這世間唯一的關聯。
陸執沉默片刻。
終究沒有再去拉他。
而是陪他一起,在公安局的休息室裡坐下。接過女警遞來的熱水。
……
陸執的本意是,陪這孩子等一會兒,等到他的家長來。
這麼大個孩子,精神方麵又有些障礙,走丟了這麼長時間,家長肯定急壞了。
然而,幾個小時過去了,家長還是音訊全無。
沒有人在找孩子。
沒有人報警。
女警對這孩子很上心,不斷地到處聯係,到處詢問,卻始終一無所獲。
他們甚至取了這孩子的DNA樣本,懷疑他其實不是今天走丟,是已經走失了有一段時間了。
結果還是,一無所獲。
DNA和走失人口數據庫裡完全對不上來。
……沒有人在找他。
沒有人知道他不見了。
一念至此,陸執心裡忽然酸軟。
……他平常不是一個很容易心軟的人。甚至可以說,他經常因為冷硬粗暴,而被部隊裡的新人畏懼,把他叫做活閻王。
陸執不明白這是怎麼了。
從看到那少年的第一眼開始,就忍不住地關注,忍不住地擔心。
怕他被人拐跑,怕他受到傷害。
怕他冷了不知道穿衣,疼了不知道哭鬨。
怕他找不到家。
……陸執本來應該把那孩子留在這裡的。
這裡是公安局,負責這件事的女警又那麼耐心負責,哪怕這孩子精神上有障礙也始終對他溫柔關切,不曾有一絲不耐煩。
交給這位女警官,是絕對可以放心的。更何況還有那位一看就很正直很可靠的刑警隊長,方警官。
但是。
但是。
……
陸執最終還是掏出了軍人證。詢問能不能先帶那少年回去,睡一覺,洗個熱水澡。
公安局裡不是沒有地方睡,也不是沒有地方洗澡。
但陸執總不能也在這兒睡在這兒洗吧!
畢竟抓著他褲腰帶不放呢……這孩子。
軍人證就像警官證一樣讓人安心。
女警沉思片刻,扭頭看看被那群混混胡攪蠻纏鬨得烏煙瘴氣的警局大廳。
現在雖然是立春,但公安局裡的住宿條件畢竟比不上家裡。
老實說,在這裡洗澡還挺冷的。
女警看著少年那單薄的身形,看他裹著過分寬大的西裝外套卻還是仿佛挨凍小貓般的模樣。
果斷同意了。
軍人證就像警官證一樣讓人安心。
而且這位陸少校,還是維和部隊的呢!
維和部隊是跨國界的特種部隊。陸少校是利用假期,回家鄉看看。結果一不小心又見義勇為。
女警估摸著一時半會兒找不到這孩子的家長,讓孩子老呆在警局裡也不是個事兒。
陸少校願意幫忙照看,那可真是再好不過了!
於是,陸執監督著少年喝完最後一杯熱水,又把西裝外套扣子給他扣上。
就這麼任由少年抓著他的皮帶,像個從腰上長出來的小尾巴一樣。
在早春的晚風裡,一起回家了。:,,.,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