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承宜看著暈乎乎,臉放紅光,不知腦補了什麼,一路打飄遠去的李音。 無語的看著端碗品嘗魚湯,扶喂母親的父親,忽悠人的功夫又見長了。 奚士綸對上兒子的目光,歎惜道:“糟蹋了這魚。” 可不,這暗河冰窟下的銀魚,極難生長,閨女捉的這幾條,看上去是隻有一筷子長三指寬,不大一點,他和父親卻知,這魚若沒有七八十年是長不成這模樣的。 哪怕隻開水熬煮,都是鮮美異常,偏那李樂音私自動用,還畫蛇添足,湯裡加了太多的輔料,混雜一氣……可不可惜…… “還剩幾條?” “霍霍了大半,還剩兩條。”奚承宜雖說肉疼那魚,可更擔心閨女的病。 眼看母親喝上了銀魚湯,有些事也瞞不住了,直接問道:“爹,那藥……?” 鎮上還好,離鎮上不過百裡的省城,兩軍對壘,傷亡慘重,不要說抗生素、退燒藥了,就是一點酒精一團紗布都難弄。 為了給閨女和外麵參戰的兒子、弟弟搞到藥品,這幾日他們兩父子想儘了辦法。 好不容易與一避難的外來藥商,接上頭。沒想到,人家張口就要他們家的八十畝良田。 老爺子將最後一口魚湯喂進老妻嘴裡,抽出帕子為她拭了拭嘴角,將碗放下。 接過兒子遞來的白糖水,一口氣喝了半碗,塞給兒子交待道:“有點糖給我孫女留著,彆亂霍霍。” 奚承宜接過半碗糖水灌下肚,潤了下口中的乾渴,緩了下肚中的饑餓:“留著呢。早前尋摸的藕粉,米粉、白糖、紅糖,樂儀上山都給帶了些。” “嗯,那就好。藥,我讓三房的奕娃給你媳婦送過去了。” 奚承宜一聽就放心了,送上山的藥必是對症的良藥。 從特意被傳回的次子犧牲的消息,到母親妻子相繼病倒,山上的閨女被人哄騙著入了虎落崖,再到戰場上傳來長子受傷,山上庵裡的藥材被人動了手腳……村裡突然傳出他六房賣田求藥……鎮上平白冒出的藥材商,張口便是藥不零賣,要麼用良田換,要麼用小黃魚買…… 這一環扣一環的,無不顯示是個局,還是個他六房不得不入的局。 對方沒有下死手,可見也不是什麼外人。 被盯上的八十畝水稻田,是保不住了。 父親帶著三房父子親自去談判,也不過是看藥的真假,掙量的多寡,奪時間的長短。 換來的藥,少少一點送上了山,大量的由三房的堂兄奚誠適送到了省城的戰場上。 鬆了一口氣,奚承宜一屁股坐在爐子旁的高背椅上,強忍著身上的疲累,將手頭上查尋的結果告之父親道:“時間短,那外來富商鄭成軒的底細還沒摸透。 不過,五房奚呈繼,九房奚學望,趙家莊的趙繼祖確實都有參與。奚呈繼、奚學望是聯合周遭的地主富戶,打壓我們良田的價格。 趙繼祖則是合同鎮上的賭友,阻擾藥品的運送。 周家莊的周叔,倒是有心想要我們家的良田,怕是……” 提起周家莊,那要牽扯一出公案。 周家莊周伯昌之女周青青,與奚士綸第三子奚承頤、趙家莊張繼祖,當年,同在鎮中學讀書。 隻不過,奚承頤以一流的成績被津市的北洋大學錄取,二人則是免強讀完中學,輟學歸家。 年少的奚承頤不但是鎮中學的傳說,也是北洋大學的風流人物。他身高腿長顏值高,寫詩作賦還時不時地發表在報紙上,呼朋喚友暢談高歌。 他愛玩愛鬨,戲台上的生、旦、醜都能扮得,更是玩得一手皮影戲…… 1931年rj入侵,激發了他愛國的熱情,懷著一腔熱血誓要參軍報國。他是奚家莊乃至青坪鎮第一個參軍的人,為身後一眾青少年打下了愛國的信念,做好了報國的榜樣。 當年,老太太深怕滿腔熱血的三子,到了戰場上有個萬一,身後無嗣祭祖上墳。 請了媒婆,消息傳出,引得早前的女同學們一片春心芳動。 老太太選上了,一眼看上去就好生養的周青青。 結婚時,奚承頤並沒有歸來。那時,他和同學已身在東北三省淪陷的戰場上。 三年後,奚承頤歸來探親,在家僅停留了一日,便匆匆離去。 半月後,他的同學兼戰友鄭伯謙,送來了他犧牲的消息及一些遺物。 九天後,周青青歸家改嫁趙繼祖,八個月後,周青青足月生子趙天寶。 奚家心存祈望,有心要問個清楚,卻引來周青青一封血書毒誓。 老爺子明白兒子的意思,搖了搖頭:“不會。周伯昌那人看著大方,其實是個吝嗇鬼、守財奴。彆說天寶隻是外孫,就是親兒子,那八十畝良田真要被他買去,他攥在手裡,死前也不會給子孫漏出一畝沾手。” “那孩子……,到也可憐,誰能想到趙老爺子去後。趙繼祖不但抽上了煙膏子,還染上了賭博,短短不過幾年,就將家業敗了個乾淨。”老太太大半碗魚湯下去,閉眼又緩了會兒神,有了幾分精神。 猛然間聽兒子提起趙天寶,想到死去的兒子,半月前又去逝的孫子,心傷地又紅了眼框。 父子倆相視一眼,在彼此的眼裡不但看到了不齒,還有吐槽:還染了那病。 老爺子輕咳一聲,轉移視線,對著老伴勸道:“你可彆?因為你的臥床不起,你的小心肝為了……” “咳咳咳……”奚承宜一連串的咳嗽聲,將老爹的話打斷,剛糊弄過老娘,說閨女為她捉魚,扭到了腳,得段時間不能回來看她。可沒和老爺子串好供。 老太太孤疑地打量著父子二人臉上的神色,剛才迷糊地聽得不清,好似什麼田,什麼藥。現在又似說,寶貝孫女為著她的身體,做了什麼。 她受的是舊思想,信奉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從不管丈夫兒子們在外麵的事,隻管家人的穿衣吃飯,順便想著法地寵她那不能養在身邊的小孫女。 稍一琢磨,便自認明了,剛才她就想說,那魚的味道不對,怕是燉魚時放了貴重材料,要不然沒這麼鮮,這麼香。喝完後,一股熱流從胃部往周身漫延,每一寸骨骼肌肉都似被撫慰了遍,所有的寒意、酸痛、昏沉、難受……全消,整個人暖洋洋的似泡在了溫泉池裡,幾欲讓她舒爽而睡。莫不是,心兒求了山上的秋師傅得來的。 “心兒為那燉魚的材料,欠了秋師傅的人情?” 父子先是詫異地對視一眼,繼而恍然。老妻、老娘沒吃過銀魚,李音怕也沒來得機說出事實。 但也隱瞞不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