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族記(1 / 1)

五十年代紀事 秋楓白露 2390 字 10個月前

一家人心裡裝著事,剩下的飯吃的匆忙。 飯後奚承宜後院套上牛車,帶上侄子奚兆瑋去接周芸。 留了奚誠適在自家門口,等吃罷飯的民兵來彙合。 慧勝吃的比奚家的男人都多,李樂儀怕她吃不飽,又給她烙了張雞蛋餅。 飯後慧勝主動收拾了碗筷,拿到灶下來洗,李樂儀為免她在自家不自在,向來不阻止她出力做活的。 慧勝刷碗洗碗,她便將背簍裡的肉,都一一拿了出來,放在大木盆裡,砍了塊羊排,拿出兩隻雞兩隻兔,割了五斤的後腿肉。洗去上麵的鹽巴大料,隻等晚上做了,給出門歸來的人吃。剩下的穿了繩子掛在了後院的晾衣繩上,風乾醃製。 衛素行則早早地回了屋,坐在炕上,戴上老花鏡,拿起針線簍裡小衣,飛快地繡了起來。 她出身江南,善蘇繡;經曆過民國,舊式家庭長大,又受新思想衝擊,某些觀念保守某些觀念又過於開放。 手裡的小衣是給孫女做的,十三歲的大姑娘了,胸部發育,不亦在穿肚兜或大背心,該穿略有束力的小衣了。 她便選了細白棉布,用細竹絲做了杯型,填了棉花,繡了大朵的牡丹,做了胸衣。 隻剩下綴上帶子就好了。做了胸衣,她還想趁著半下午的時間,再做件同款的平底小褲,繡上片牡丹的葉子,隻等明天兩個孫子上山,連同她前兩天做好的睡衣一起帶給孫女。 奚士綸被孫女醒來後,一係列的變化,衝擊得心思不屬。坐在堂屋默默抽了袋旱煙,步履蹣跚著打開東廂的書房。 站在一方暗閣前,躊躇良久。 暗閣後麵的東西,先父離逝時,曾有交待,先祖遺命,奚家嫡女長成,渡過死劫,性情學識大變,家主開啟暗閣。 按在一方雕花凸起,書桌上的麵板移開,露出一本泛黃的線裝古書。 奚士綸將旱煙袋拐在身扣,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探身拿出,書桌麵自動盒上,嚴絲合縫,不顯一絲痕跡。誰能想到一張書桌,它的桌麵會有古怪。 書麵灰藍發黃,上書奚氏族記,打開內頁,紙質綿軟泛黃,指尖虛撫過一行行正書小楷,心臟收縮狂跳,隻見其上記載:“奚氏第一十七代族長,奚長智記:生女奚晞,自幼癡傻,14歲秋月,閨樓跌落,三日後醒,神智俱全,眼神清明。 隨後發現,她不但有過目不忘之能,還善烹飪通醫理,琴棋書畫更是無一不精。 …… 後麵便是一長串的成就。 如:某年某月參加文彙,拔得書畫頭籌。 …… 某年某月,天災水禍後瘟疫橫行,奚晞獻上瘟疫方子,救萬民於水火,獲封‘縣主’。 …… 某年某月,江邊救下貴人。 於xx年,嫁入權貴之家。 …… 奚士綸手下再翻,奚氏第二十六代族長,奚明榜記:生女奚淑苓,自幼體弱多病。14歲夏至,受涼再次病危,兩日後燒退醒來,早前記憶全無,隻粗通文默,力大無窮。 xx年,兵荒馬亂,生計艱難,她進山打獵養家戶口。 …… xx年,外敵來侵,她女扮男裝,披甲組隊自衛反擊。 …… 從奚家莊前往青坪鎮的路上,中青少三代一十八人,老粗布褂子外鼓鼓囊囊地纏著寬布腰帶,打著綁腿,腳著或千層底布鞋或蹬著雙草鞋,分坐在三架騾車一架牛車上,個個神情戒備,麵容肅然。 近段時間鎮上鬨流匪,禍害到周邊地區,一路上行人不多,偶有也是七八個、十幾、二十幾個,紮堆成群地走。 遇到前後村的熟人,也多是寒暄兩聲,看向對方或帶或藏的家夥式,彼此交換個眼神,默契無言。 奚承宜架的牛車坐了奚紹奕、奚兆瑋、周芸和他叔伯兄弟,一車弱小被夾在了騾車中間。 奚兆瑋從家裡出來,臉上的那股興奮勁就沒消下去。 奚紹奕瞟了他一眼,又瞟了他一眼,不見反映,隻兀自在那傻樂。 胳膊肘對著他狠狠地拐了下,“傻笑個鬼啊!”沒見一車的沉悶氣氛,周嬸的眼晴還腫著呢,咋這麼沒眼色哩? “唔……”奚兆瑋揉了揉被拐的胸口,對上周嬸看過來的目光,似才回過神,悻悻地扯了下嘴角。 “爺爺讓我和兆瑋,明天去山上看小妹。”完了又是嗨嗨笑了兩聲,“我都有96天沒見她了,不知她現在是胖了還是瘦了?有沒有長高?初中的知識學到哪了……等會兒到了鎮上,陪我去趟唐記,她喜歡吃唐記的爐果、桃酥、香妃酥、牛舌餅、長白糕。” 說著摸出自己裝錢的荷包,點了兩遍,覺得不夠,胳膊撞了下奚紹奕,“帶錢了沒,先借我點,回頭還你。” “沒有。”奚紹奕被他絮叨得有點不耐,欠身避了避,與他拉開了距離。 不明白一個丫頭片子,咋就被六房一個個的當成了寶。 奚家莊離青坪鎮,十裡多地,一個多小時車隊便進了鎮。 青坪鎮不大,一條南北通向的柏油路是國道,又是主街。國道兩側商店林立,附著後麵的民房鱗次櫛比。 醫院在南、學校在中、車站在北。 騾牛車架從東入鎮,所走道路正好經過學校。 奚承宜將奚兆瑋、奚紹奕連同三位民兵,在校門口放下。讓他們通知好奚家莊的學生老師,和在車站鎮上扛包挑貨開店打工的族人,於校門口集合,等他們辦完事來接,一起歸莊。 車架走到主街,四輛車分彆朝三個不同的方位駛去,五房奚呈繼帶著九房奚學望等人去了鐵匠鋪子。 奚承宜帶著兩名民兵拉著周芸等去了醫院。 奚誠適帶著剩餘的民兵駕了兩輛騾車,去了嚴家的棉布鋪子。 奚承宜架車一踏入主街,那種與往日不同的氛圍便撲麵而來,凝重肅穆,冷冷清清。 寥寥的行人,無不是手執家夥腳步匆忙,讓車上的諸人不約而同地想到抗日備戰時。 他們飛快地調整好坐姿,背靠背麵朝外而坐,雙目警惕的掃視著四周,手均按在腰間。 一刻鐘後,跟醫院的門衛打過招呼交了錢,牛車駛進院內,從門診前穿過,一左一右有兩條通向後麵住院部的路,奚承宜先走了右邊,剛繞過門洞,便見一輛急救車堵在那裡。 急救車要出來,他們就得退,奚承宜輕甩了下牛鞭,調轉了車頭繞至左邊門洞駛入。 無論是左門洞還是右門洞,門診後的院子都是相通的,右邊的急救車已走,他們見到的隻有地上的血液,瀝瀝噠噠間或成片成灘,一路往太平間而去。 那血液還很新鮮,想來人剛斷氣不久。 奚承宜隻當沒看見,趕著牛車一路到住院部門口才停。 周芸幾人先帶著東西下車,奚承宜架車到一旁牆根處的樹樁上栓牛,他們等在門口,目光不覺一眼一眼地往太平間的方向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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