拎著東西進了病房,摸了摸虎牙眼瞼上的青腫,見眼球無礙,氣色還好。又掀開被子看了看手術後的情況,應是今天剛換過紗布,布上無血跡汙漬。 見人無事,奚承宜將位置給周芸等一乾親戚讓出。招呼著侄子奚兆燁,讓他領著去科室見虎牙的主治醫生,再尋問下他的具體情況。 站在門口望見那人,奚承宜不免一怔,怎麼說呢,二十五六的方仲元,搭眼一看就和青坪鎮上的這家小醫院,格格不入。 不是說他年輕或者是醫術不行,而是他身上的那股矜貴淩然的氣質,與鎮醫院的簡陋破敗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新來的?”奚承宜輕聲尋問侄子。上次為給女兒尋藥,鎮醫院上下他打點個遍,雖然藥沒弄到,整個醫院裡的主治醫生,卻被他認了個八九不離十。 這人,沒見過。莫不是鎮上幾家富戶施壓,醫院從大城市裡要過來糊弄人的實習生。 “嗯。”奚兆燁望著辦公室裡的方仲元,語氣裡難掩興奮與崇拜:“那天我和我哥將虎牙送來,虎牙身上的血直竄,我們都以為救不活了。方醫生過來,幾根銀針就那麼一紮,血就止住了;推進手術室不到半個小時,手術完成人就活了,而手術的刀口正和虎牙被人捅刀的口子重疊,都不用虎牙受二次罪。大伯,你說神奇不神奇?我想好了,今年我考學就考北醫大。我問了方醫生,他就是北醫大畢業的。” 奚承宜聽著那句“手術完成人就活了”,抽了抽嘴角,輕咳一聲,拍了拍被打了雞血的侄子的肩膀,支持道:“理想不錯,為之努力吧!” 隻是看向方仲元的眼神,雖敬佩卻也更犀利了幾分。 “嗨嗨……,我會加油的!”奚兆燁舉拳在耳邊,宣誓道。 “奚兆燁,可是找我?”方仲元放下手中的筆,走到門口打量著兩人尋問道。 “咳!”窺探私議被抓包,奚承宜以手抵唇,頗為不自在地咳了聲,先一步伸出手,“方醫生,你好!我是奚兆燁的大伯,奚安康(虎牙的大名)的族叔奚承宜。” 方仲元盯著那隻伸在麵前的手,看了片刻,正當奚承宜尷尬地要收回時,他才飛快地虛碰了下,撚著指尖背在了身後。 若從背後看,左手裡的帕了已在不停地擦拭右手了。 “你是來問奚安康的傷情的吧!身上的淤青若想好得快,隻要不怕疼,買瓶藥酒揉搓揉搓,兩三天就沒事了。”見奚承宜不置可否,他接著道:“至於斷掉的肋骨,剛接上,人不易挪動。” 這點奚承宜點頭認可,鎮上的路還好,出了青坪鎮往奚家莊的一路,可是坑坑窪窪的土路,牛車上墊多厚的被褥,趕的多穩,都避免不了它顛簸搖晃。 所以一眾來鎮上的人,從開始就沒想過今天接他回去。 “傷筋動骨一百天,好好的養著吧,一二十天後若養的好,倒是可以提前出院,回家慢慢調理。”見奚承宜明事理,好接觸,方仲元端著張麵無表情的臉,多說了句。 …… 從科室裡出來,兩人又回到病房。 事情太多,奚承宜不敢耽誤,怕天晚了回去要走夜路。對著周芸虎牙,叮囑交待了一番後,奚承宜提上帶來的吃食,打量了一圈。 從周芸一眾親戚裡,挑出兩位誠實穩重能擔事的叔伯,帶上侄子四人一起下樓去了醫院食堂。 找了位熟人廚子,奚承宜將兩麻袋的東西交給對方,塞上錢,將醫院幾人的夥食定好。並把兩位叔伯介紹給對方,好由他們每天來往食堂給虎牙和陪護的幾人取飯。 打發了兩位叔伯回病房,奚承宜掏出懷表看了看時間,快三點了。 四月的天,離山近,不到五點就起霧,霧蒙蒙暗沉沉天很快就黑了。 他帶著侄子坐上牛車,便往外趕,經過太平間,地上的血液沒人清理,乾在地上,散發著淡淡的腥味。 奚兆燁年少好奇心重,不免四下多張望了幾眼,“咦——!大伯停車!”嘴裡叫著停車,在奚承宜還沒反映過來時,他就已經跳了下去,好在醫院裡牛車趕的不快。 “籲——!”拉住韁繩,奚承宜扭頭看去,奚兆燁已從草叢裡撿了什麼,邊看邊往回走來。 “大伯,你看,琥珀蜜蠟!”為什麼認得,那是因為在他的記憶裡,祖奶奶有串佛珠手串,就是有一顆顆琥珀蜜蠟串成的。 小妹出生後,身子弱,祖奶奶就將常年配戴染了香火的那串,琥珀蜜蠟佛珠手串給了小妹。 為此母親憤懣很久,偶爾想起在他們父子三人麵前,還要念上兩句。 奚承宜鳳眸一縮,鬆開手中的韁繩,跳下車來,迎上侄子伸手接過,隻一眼,他便認出這是女兒佛珠手串上的一顆。 女兒的佛珠手串,用的琥珀蜜蠟不是最珍貴‘鶴頂紅’,而是最為普通的蛋黃色。可它的價格卻並不比‘鶴頂紅’差,因為18顆蛋黃琥珀裡麵全是朵朵浸紅的桃蕊,美麗無雙;更獨特的是它還散發著股桃木的清香。 世人皆知桃木辟邪,作為佛串,它隨著奶奶在佛前供奉多年,不知是沾了佛香還是年代漸逝,讓她的香味變得冷豔起來了。 總之,它散發出的桃木香越發清冽甘醇幾分,可謂是佛家聖品。 “再找。”握著琥珀蜜蠟,奚承宜幾欲失去理智,對著侄子低吼一聲,他順著血跡風一般奔向了太平間。 在門口被人一攔,他踉蹌著單膝跪地。又一個躍起,將攔著的守門人,猛的一推,闖了進去。 裡麵的停屍不多,七八個他一溜掃了個遍,全是陌生的麵孔,抖著手腳斜依在牆上,長出一口氣,他才有心思考,記憶回籠。 來時,慧勝說,心兒跟著她師妹進了後山。 慧勝的武功到了四階,她師妹雖說差些,可卻自幼長於後山,對地型熟悉,怪如何一個心兒還是護得住的吧! 還有這琥珀蜜蠟手串,閨女有沒有戴在身上都是兩說,庵中覬覦者不少。 如此想著,心更定了幾分。 這時,門口正好傳來奚兆燁與門衛的糾纏,奚承宜借此機會,找出那具最新鮮的、最有可能和琥珀蜜蠟有關的屍體。 奚承宜將其身上的白布全部掀開,才發現對方赤裸裸沒穿衣服,除了臉上血肉模糊外,胸口的那一刀最為至命。 身上身下搜查了個遍,不見第二顆琥珀蜜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