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人人都是嫌煩的,隻要不煩到自己頭上就無所謂。
最終許詩華沒動手,感覺氣得血壓高了,腦袋疼好幾天。
學校放假秋收他跟著去掰玉米、刨玉米秸,更是累得頭暈眼花,沒空和人聊文學。
許小悠小嘴巴和盼盼是一類的,叭叭特彆會說,天生邏輯好思維密。
她給林姝幾個講了這幾天的事兒。
盼盼和甜甜聽著兩眼冒光,甜甜拿著小本本嗖嗖記,主要是畫她自己的符號和簡筆畫,盼盼負責當氣氛組,小侯偉則學裡麵的話。
盼盼:“小悠姐姐,你好厲害!”
許小悠大眼睛笑彎了,“都是你和甜甜還有侯瑩姐姐給我出的主意啊。”
侯瑩剛才聽見她的聲音也出來,都聽見了。
她笑道:“我可沒有主意,我遇到事情就隻會害怕啦。”
林姝覺得這孩子太不容易
了,這孩子之所以如此懂事,都是被家裡逼的。
一群不省心的,還能把日子過得像模像樣,那就是她在中間縫縫補補啊。
要不是她,隻怕早雞飛狗跳了。
為了獎勵幾個孩子,林姝就說給他們做酸棗糕吃。
孩子們一聽立刻把兜裡的酸棗掏出來放到搪瓷大碗裡,拿到水台那裡洗乾淨。
酸棗數量不夠多,林姝又洗了一大碗山楂。
酸棗山楂煮熟過涼水,剝皮,擠出棗核山楂核,然後分彆搗爛,再熬糖漿把果肉分彆加入。
林姝還弄了一點玫瑰花瓣和菊花瓣丟進去點綴,倒出來攤平放涼,就可以切片裝盤開吃啦。
孩子們饞得口水直流,晚飯都不想吃了。
酸棗糕呈琥珀色,山楂糕棕紅色,上麵點綴著紅的玫瑰白的菊花,吃起來酸酸甜甜,開胃又開心。
林姝留許小悠吃了頓飯,又讓她帶走兩小塊酸棗糕給陸合歡嘗嘗。
山楂糕不適合給孕婦吃就算了。
*
晚飯後大部分社員得去生產隊場院兒剝玉米,主要是先把皮剝掉,曬乾再脫粒,再曬乾交公糧。
晚上製香廠不方便乾活兒,方荻花、陸老爹等人都去剝玉米,幾個崽兒也去場院兒那邊玩兒。
林姝姊妹倆在家裡說說話。
林夏給薑衛東打了電話,他說明兒就有時間會過來。
林姝想起什麼,好奇道:“二姐,你沒問問姐夫錢立生和那個保姆結婚沒?”
林夏笑起來,在林姝臉上捏了一把,“你這個促狹蛋兒,什麼時候這麼八卦了?”
林姝道:“人家沒惹著我,我是不會說人閒話的,但是……錢立生的瓜我是非吃不可。”
有瓜不吃,對不起自己穿越者的身份。
林夏:“那你明天問問吧,我可沒問。”
姊妹倆就一邊吃山楂糕一邊隨便聊點家常,誰給林躍介紹對象啦,解二舅和二舅媽得空偷摸去給林母侍弄自留地啦,大姐姐夫啥時候來什麼的,最後又說扯電的事兒。
林姝比孩子們還盼著通電呢,這沒電的日子倆人說話都得抹黑,那小油燈昏昏暗暗的。
姐倆在家裡開開心心的,場院兒裡的陸安卻氣鼓鼓的。
以前他跟著大哥陸平玩,每天啥也不愁,開開心心的,可後來大哥去算賬,他就自己玩兒。
原本甜甜盼盼幾個也跟著他的,結果侯博一來就搶了他的位置。
晚上他們來場裡剝玉米,侯博也來了。
因為他長得俊秀,談吐也和鄉下孩子不一樣,每天早上還跑步去北邊樹林子爬樹,秋收也下地幫忙乾活兒,社員們就對他很好奇,大有一種彆人家、城裡來的孩子,再加上他是林姝的外甥,自然而然就捧著他。
在場院兒剝玉米的時候自然也都是奉承之語。
尤其和陸家好的邱婆子、李嬸兒、王婆子等人,那誇得都讓人臉紅。
陸
安聽得很不服氣。
大哥也不差好吧,大哥每天也去跑步爬樹好吧,怎麼不誇大哥呢?
乾活兒有什麼好誇的?
他沒乾嗎?
侯博是真心崇拜陸紹棠,下意識就跟三姨夫學,感覺害羞的時候想想三姨夫好像從來不會害羞、不好意思,所以他逼著自己坦然處之,隨便他們誇,反正他隻要不飄就行。
其實他已經腳指頭扣摳地了,脊背都開始滲出冷汗,被人過度誇和被人罵一樣,都有點……不那麼舒服。
他如此強裝鎮定反而讓大人們更覺得他小小孩子了不起,真是見過大世麵的孩子,有點文化的就會覺得,嗯,真是個寵辱不驚的孩子。
這落在陸安眼裡就更是他能裝的證據了。
他氣呼呼地去找陸平。
陸平正焦頭爛額呢,他爹當了甩手掌櫃,把很多賬目交給他,他不但要核實去年的賬目還得算今年每天的工分彙總。
幸虧各生產隊的會計比往年提高了很大水平,否則他也搞不定。
不過因為幫大隊算賬,陸平現在的算數水平突飛猛進,算盤都會打了!劈裡啪啦非常熟練!
看到陸安拉著臉跑過來,他停下手裡的筆,“和誰吵架了?”
陸安坐在陸平對麵,重重地哼了一聲,“城裡來的有啥了不起?還不是下放的壞分子?”
他一個三嬸兒大姐家的孩子,憑啥跑到陸家來搶占自己的地盤?
侯博幾個來了,爺奶對自己都沒那麼好了。
雖然其實爺奶以前對他也這樣,並沒有多特彆,可他先入為主,就是看不慣侯博,處處找理由。
“陸安!”陸平臉色都變了。
之前他就看出來弟弟處處嫉妒侯博,那一次大姑一家過來,陸安表現得特彆誇張。
陸平雖然有些生氣,但是覺得弟弟隻是小,嫉妒和他同齡更優秀的侯博也是正常的。
嫉妒心誰沒有呢?自己也體會過的。
所以那次晚上他隻是和弟弟簡單聊一下,讓弟弟知道當有和自己同齡又比自己優秀的人出現時大家都會不大舒服。要是可以那就和人家做朋友,學習人家的優秀,要是不想學習那就保持距離就行。
但是絕對不能因為嫉妒說過火的話,做過火的事兒。
現在看陸安這樣他真的生氣了。
咱家什麼成分,你不知道啊?
要不是老爺爺會安排,大爺爺當了軍官,咱家也是壞分子!
壞分子是不看你人壞不壞,是看出身成分的。
可能壞分子裡有百分之九十的壞人,但是也不能說都是罪有應得。
侯博三個也挺正常,雖然祁州大城市來的卻沒有縣城和公社一些孩子的驕縱傲慢,就看丁國文好了,一個公社糧管所家的孩子就一副瞧不起誰的樣子,人家侯博卻沒有。
三嬸兒說侯爺爺是好人,那就是好人,爺奶爹娘都信,怎麼的你卻跟著外麵人雲亦雲起來?
你還是咱家人嗎?
你還是我弟弟嗎?
還有,你巴結丁國文就算了,怎麼還沒有人家眼神兒好使?
如果侯家真是被打倒的壞分子,那丁國文還會往侯博跟前湊嗎?
三叔都去了一趟,侯家怎麼可能是壞分子?那隻是工作需要調動!
你這個傻子!
看大哥黑了臉,陸安有點怯了。
陸家長輩幾乎不打孩子,爹娘乾活累,也沒多少時間管孩子,很多時候都是大的帶小的。
這就導致如果弟弟妹妹犯錯,爹娘就會批評哥哥姐姐。
因為陸老爹和方荻花知道,跟小孩子說不通道理,但是跟大孩子可以。
而小孩子卻更容易聽大孩子的,這就是哥姐對弟弟妹妹的影響。
陸大哥和陸大嫂更是甩手掌櫃,隻管生就沒教過,他們三個孩子都是環境教育的。
孩子在家裡也是要看眉眼高低的,淘氣了長輩會說,厲害了就會罰,那就得改。
這樣也就知道該做什麼不做什麼,再跟著大人有樣學樣,這家庭教育也就完成了。
陸安對陸平除了弟弟對哥哥的那點畏,更多的是對哥哥的依賴。
爺奶對甜甜盼盼最好,娘對爹最好,爹對他自己最好,隻有哥哥對他最好。
他仗著哥哥對他好,有時候會鬨小脾氣,哥哥也讓著他,可如果真的惹哥哥生氣,那他還是害怕的。
陸平嚴肅道:“陸安,你可以不喜歡侯博,但是你不能不承認他的優秀,連咱爺和奶都說,他和三叔小時候很像。”
陸安不服氣,還想頂嘴,卻看到大哥真生氣的樣子就閉嘴了。
陸平給弟弟一通分析,讓他看人彆隻看表麵,彆盯著那口吃的那點玩的,多動動腦子。
陸安低著頭,喏喏道:“不是有哥你動腦子嗎?”
陸平被他氣笑了,照著他腦袋拍了一下子,“我動腦子,那你聽嗎?”
陸安:“我以後會聽。”
陸平:“知道該怎麼做?”
陸安:“可是我不想給侯博道歉。”
多丟人啊,道歉就矮一截了。
陸平:“沒讓你道歉,你也沒和他吵架打架,以後禮貌點和平相處就行。人家是三嬸兒的客人,在咱這裡也就住幾天,最後還是要回父母身邊的,說不定還得回祁州呢。你和他處好了,以後去祁州玩人家能不招待你?你不是想去城裡耍嗎?就一個嘴?”
陸安耷拉著腦袋:“哦。”
陸平又說他,“你不用巴結丁國文,他算老幾啊?就他們家還想巴結三叔呢,你沒看三嬸兒都不搭腔?”
陸安:“啊?我沒看見啊。”
陸平又拍他一巴掌,“你看個屁,你那倆眼就是喘氣兒的。你巴結丁國文,他給你什麼好處了?帶你去縣裡玩了嗎?你巴結他頂啥用?他能做主嗎?你要想去縣裡,咱爹回頭不就能帶你去?”
陸安:“嗯,我以後不朝
丁國文湊近乎了。”
陸平再三確認,讓弟弟明白他針對侯博的行為不好,會讓侯博覺得自己在這裡不被歡迎,對他也有意見,還會讓三嬸兒對他也有想法,算下來哪哪兒都不合適,都是陸安吃虧。
最後他道:“以後你早起來和我們一起去爬樹,你看看人家侯博的表現就知道了,你以後要在家裡多乾點活兒,不要整天五馬長槍地瞎跑。”
人家侯博按照三叔安排的早起鍛煉,哪怕三叔不在家都是一樣的,這點自己都做不到。
而且侯博每天吃過飯就幫三嬸兒澆菜地,幫家裡乾點活兒,這樣的孩子誰不喜歡?
好在陸安雖然嫉妒侯博,也隻是背後嘀咕,並沒有當麵吵架打架,不至於讓三嬸兒嫌棄。
陸平雖然年紀不大,卻也明白,如今在這個家裡若是討三嬸兒嫌,那就會討大家嫌。
他爹娘都可聽三嬸的呢,更彆說爺奶。
沒看陸翠翠在這個家就跟個隱形人一樣嗎?
三嬸兒有好東西,也經常做好東西,他們這些人都額外得過她的東西,陸翠翠卻隻能跟著大家一起分,從來不會額外得到屬於她的什麼。
而三嬸兒喜歡的許小悠,你瞅瞅,那得了多少力?
如果不是三嬸兒幫襯,許小悠現在還是個小可憐、排骨架,隻怕整天餓著肚子被她奶打罵磋磨呢。
陸平掰開了揉碎了給弟弟講這些,讓他知道三嬸兒在這個家的地位,讓他學會調節自己的嫉妒心。
陸安低下頭,“大哥,我……有時候控製不住。”
陸平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畢竟他自己也隻是個半大孩子,而且他性情隨了爹娘好的一麵,為人豁達、想得開,不較真不鑽牛角,所以並沒有認真嫉妒過誰。
尤其他是家裡第一個男孩子,爹娘爺奶也稀罕過一陣兒,不像陸安幾乎沒得到過長輩單獨的關愛。
最後他道:“我瞧著三嬸兒非常有辦法,你要是想不通就去和她聊聊。”
陸安有點擔心,“她會不會……覺得我不好,更討厭我了?”
陸平:“不會,你隻要對甜甜盼盼好,三嬸兒就不會討厭你。”
陸安:“我喜歡甜甜盼盼,當然對他們好啦。”
甜甜盼盼對他也好,三嬸兒做好吃的也會給他留。
他就是……不喜歡侯博嘛,對侯瑩和小侯偉也沒意見的。
陸平:“那就沒問題了。”
晚上回家,陸安到底也沒好意思跟林姝說那個問題。
這年代大家都是含蓄的,不善於表達感情,哪怕絕大部分父子也是不談心的。
陸安有哥哥排揎心情,已經是很幸運的。
第二天一早,侯博按照陸紹棠帶他晨練的時間起來,不吃飯先繞著自家大院子跑幾圈熱身,然後再爬樹。
陸平自打秋收忙起來就沒時間跟著侯博一起鍛煉,今兒卻起來一起跑步,陸安也彆彆扭扭地跟在後麵。
看到侯博去爬西邊那棵直溜高大的楊樹,陸安彆彆扭扭地問道:“侯博,怎麼不去樹林子了?”
侯博笑道:“去那邊費時間,在家裡爬爬也行,這樣吃完飯就去地裡撿糧食了。”
他是小孩子不是陸紹棠那種大人,爬樹不會很惹人注意,所以他可以在自家院子裡爬,不是非得去樹林子。
陸安哦了一聲,又把臉歪了歪,不好意思和侯博對視,假裝不甚在意道:“那……我、我和你一起吧,我哥平時去算賬,沒空陪你。”
侯博笑得黑眸彎起來,“那就麻煩你陪我啦,我一個人沒動力,每天堅持得很辛苦,要是有人一起就輕鬆多了。”
陸安:“我看你每天可輕鬆了。”
每天看著侯博學著三叔的樣子去鍛煉,陸安可……瞧不上呢,嗯,就是嫉妒。
侯博:“要不都說站著說話不腰疼呢,我看人家刨玉米秸也可輕鬆,自己刨兩棵就不行了。”
陸安突然覺得有點舒服,原來侯博沒有看起來那麼輕鬆、自製,其實也有想放棄的時候呢。
這時候侯博放低聲音對陸安道:“來吧,以後你和我一起,我就不會覺得羞恥不好意思了。”
陸安驚訝地看著他,“不好意思?”
他每天看侯博一副無懼彆人指點的模樣去跑步爬樹,還以為他……壓根兒不在乎彆人的眼光呢。
原來,他也會害臊呀。
意識到優秀的侯博竟然也和自己一樣想偷懶、害臊,陸安的嫉妒突然就……消散不少。
他跟著侯博一起去爬樹了。
侯博就指導他更專業、省力的姿勢和發力技巧,這都是三姨夫手把手教他的。
起來準備做早飯的林姝看著院子裡那一幕,心裡很是欣慰。
陸安有個好哥哥,能及時發現問題予以糾正,這輩子應該不會走歪路了吧。
她之所以不乾涉孩子們的相處,是因為有些問題就得孩子自己解決,自己想通。大人強行摻和,那事情的性質就會發生變化,不但於事無補反而更催化矛盾。
因為內心不平衡滋生的嫉妒,隻要把它說出來,散到更廣大的環境裡,多了解嫉妒的對象,不要隻看彆人的成績和光環,也去發掘一下彆人的努力付出、攻克難關的辛苦汗水,知道人家是正常人,是靠著努力獲得成功的,嫉妒自然而然就會消散。
學會真正的欣賞彆人,可以消弭嫉妒,也能提升自己。
她希望孩子們越來越好,有深厚的友誼打底,等進入屬於他們的八十九十年代,也能互相幫襯,不至於單打獨鬥太孤單。
*
三個小豆丁也爬起來去鍛煉爬樹,結果小短腿和小短胳膊連樹都抱不過來,還把自己肚皮蹭得生疼,隻得放棄。
吃過早飯,林姝就讓陸安幫忙:“秋收大家都很忙我也沒有時間,你和侯博一起幫我去解家官莊送幾塊酸棗糕吧。”
林姝時不時給解老太送幾塊糕,解老太對解二舅兩口子就好很多,連帶著都少折騰二姨和林母。
相應的解大舅額外得的東西就變少,老兩口帶著解金奎都不滿。
他們對解老太都有意見了,解家現在天天上演小門戶版的宮心計。
陸安見三嬸兒托自己辦事,登時有一種非常光榮的感覺,響亮道:“好的三嬸兒!”
盼盼還想跟著去看熱鬨呢,他天生就愛湊熱鬨吃瓜,尤其之前解家打架他沒看著,他深以為憾。
不過他覺得就幾塊酸棗糕應該不會讓解家打架的,不去也罷。
結果家裡正吃晌飯的時候負責送信的周偉民突然來送信:林姝妹妹,了不得了,解家官莊你姥娘家打起來了,你大表嫂腦袋破了,你姥兒大胯裂了,他們正鬨分家讓嬸兒和你去主持公道呢。
林姝:“???”
這也太……誇張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