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索蘭契亞中北部一貫恢弘大氣的建築風格不同,行宮的主殿宛如精巧秀麗的藝術品。
穹頂、牆壁與地板都用白色大理石築就,幾乎看不出拚接的痕跡,好像這座宮殿就是用一整塊巨大的白石雕鑿而成。
主殿由數代以前的一位索蘭王下令修建,他的王後來自南部,因為遠離故鄉而終日鬱鬱寡歡,難以入眠。
為了讓王後安心入睡,那位王就在王城和幾處行宮中建造起南部風格的宮殿,這座寢殿就是其中之一,保留到今天依然潔白如新。
宮殿整體麵積不大,隻有兩個房間,在外麵看不出什麼,走進室內才會發現,牆上開了一道垂著層層疊疊碎水晶簾子的小門,讓主室與側間互相連通。
洛荼斯就住在側間。
側間隻是區彆於主室的說法,住在這裡的曆來都是王室後妃或年幼的王嗣,上次艾琉伊爾隨父母出巡時就住在這裡。
屋內有個小型浴池,早已被體貼的女侍放好了熱水,蒸騰著嫋嫋白霧。
水麵上浮著經過曬乾保存的深緋花瓣,浸泡在水裡沒多久,就恢複了瑩潤飽滿的新鮮模樣,散發出薔薇特有的香氣。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伊祿河女神其實不用泡澡,她本身就是潔淨與清澈的代名詞。
不過洛荼斯還是保留了洗浴的習慣,在池子裡閉目養神,等窗外天色漸黑,才起身披好浴袍。
一轉頭,就見水晶簾後影影綽綽立著王女的人影,就是輪廓有些奇怪,像是懷裡抱著什麼東西。
“洛荼斯,我可以過來嗎?”
艾琉伊爾象征性地抬手敲了敲簾子。
晶珠相撞,短暫地蕩開一小片空白,露出簾後王女光裸圓潤的肩頭。
洛荼斯轉開視線,以為是艾琉又不想擦頭發,便點了點頭:“好。”
水晶簾隨即被撥到一旁,出乎意料,艾琉伊爾抱著一隻枕頭,一頭黑發被擦得半乾,發梢也沒在滴水,看起來並不需要幫忙。
“主室太空了,不想在那裡睡。”王女將目光移向側間那張鋪著鬆軟棉褥的大床,意圖非常明顯。
洛荼斯:“主室和側間的擺設差不多。”空?
王女:“好吧,我坦白。其實我隻是想和您聊天。”
這個理由似乎沒什麼不對,洛荼斯點了下頭,王女就抱著她的枕頭入住側間。
“我或許見過那位女侍長,十一年前,她應該在這裡。”
搖曳的燭燈旁,艾琉伊爾靠著床頭,若有所思地回憶。
王女記憶力再出眾,也不可能將很多年前見過的每個人都記住,能記得老城主是因為印象深刻,她記不住一名守在行宮的女侍。
但是……
“據女侍長所說,老城主離去之前曾與她見過麵,還篤定我會來到這裡。”艾琉伊爾的指節有節奏地點著床柱,“看來明天要找個機會與她詳談。”
洛荼斯翻過一頁書:“現任城主已經派人來盯著了。”
“隱匿能力太差,不足為慮。”
發現前來盯梢者的不僅有王女和神靈,女侍長也有所察覺,她看起來有話想對艾琉伊爾說,最終卻保持了沉默,大概就是在顧忌暗中的眼睛。
房間一角,爐火持續散發出金紅的光焰。
洛荼斯的視線落在書頁上,艾琉伊爾也不再說話,探過頭來和她一起看。
一時間,隻能聽到爐火燃燒的聲響,室外雪花依舊飛旋,寒冷無法入侵房屋,室內溫暖如春。
艾琉伊爾下意識放緩呼吸。
離得近時,她就嗅到了洛荼斯身上的氣息,不再隻有雪荼與水汽,還有薔薇一樣帶著甜味的馥鬱。
她本能地不喜歡在神靈身上聞到其他氣味,但這種薔薇花香又和她以前常用的香膏有些相似,讓王女不由得浮想聯翩。
儘管如此,聞久了還是有點不舒服……艾琉伊爾幽幽望了眼浴池的方向,決定明天就把乾花都藏起來。
洛荼斯垂眸良久,終於還是將書卷合上,放到一旁。
不知為什麼,她總覺得略感心神不寧。
要說是神靈特有的感應,也不像,仿佛一種並不急迫的提醒。
就在這時,艾琉伊爾吹滅了燭燈,鑽進被窩。
她看著爐火躍動的光映在洛荼斯側臉,說:“我有點困……晚安,洛荼斯。”
洛荼斯溫聲道了晚安。
艾琉伊爾隻隨身帶了枕頭,把被子丟在主室,這就意味著她們此時共用一條棉被,行宮裡準備的被褥都很寬敞,彆說兩人,三人一起蓋也綽綽有餘。
然而體現在感官裡的卻不是那麼回事,哪怕還隔著一小段距離,身邊溫熱的存在也很鮮明。
神靈的睡眠與人類不同,不會有失眠,隻要想就能瞬間陷入沉睡,洛荼斯卻放任自己看著天花板,沒有一點要入睡的意思。
在她身側,王女的呼吸逐漸平緩。
洛荼斯以為艾琉伊爾會像之前那樣貼近,像隻本能尋求依偎的貓,但是沒有。
她悄然抬眸看去,王女睡得規規矩矩,雙手自然放鬆地擺在兩側,絲毫不見曾經依賴的姿態。
洛荼斯的期望達成了,分開住之後王女不再表現出缺乏安全感的舉動,她已經很習慣獨自入睡。
不習慣的變成了洛荼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