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努爾, 女人。
這兩個關鍵詞連在一起,總會讓人下意識皺眉。
與索蘭契亞不同,薩努爾的軍隊裡沒有女人的身影。
眾所周知, 薩努爾族有吃人的傳統,吃和祭祀儀式都要用到人, 戰俘、奴隸、擄掠來的異族人, 老弱傷殘, 極端情況下甚至包括本族的女子, 都難逃這兩種命運。
在他們看來這不是習俗, 而是天經地義,理所當然,就連薩努爾戰士自己死後, 都會有親人朋友象征性分食他們的軀體。
在這種情況下, 一個穿著薩努爾服飾的女人跑來說要見王女,否則不肯開口, 這實在有些不同尋常。
得到艾琉伊爾許可,門外的親衛推門進來,詳細講述了發現那人的經過。
在他進門之前, 洛荼斯就已變為靈體, 半飄在王女身後一同聽著。
聽親衛講述完畢, 艾琉伊爾眉眼一沉,起身道:“她在哪兒?”
親衛領著艾琉伊爾來到暫時安置那個女人的小屋。
據他所說, 發現對方時她就站在對麵山坡上,衝著這邊揮手, 還是城牆上守衛的士兵注意到,通知巡邏隊查看情況。
而對方全程舉著雙手,沒有攜帶武器也沒有任何抵抗, 索蘭語倒是說得很流利,隻說我想見你們的王女,就這麼被帶回了城。
小屋上了鎖,艾琉伊爾命人把門打開。
房間內沒什麼陳設,隻是一間臨時看管人的房屋,親衛口中的薩努爾女人就坐在屋子中央,吃著士兵送來的食物。
一聽門口傳來的動靜,她就不再吃東西,期盼地望向這邊。
洛荼斯飄得近了些,認真打量對方。
除了小祭司瑞雅,這是她見過最瘦小的女人,可瑞雅也隻是天生身材嬌小,臉頰還是圓潤的,眼前的女人卻非常瘦削,幾乎有些像在森那城見到的災民。
看相貌,她也的確有薩努爾族的特征,隻是頭發很直——薩努爾人通常有一頭卷曲蓬亂的毛發。
洛荼斯目光移動。
而這件衣服,普通薩努爾人不會穿這種有紋飾的服裝,放在以前隻有與各部落首領血緣相近的人才能穿戴,而現在就是薩努爾王室了。
那天在城牆上進行祭祀儀式的哈蒙革,還有站在他身後觀禮的一串王子,穿的都是這種衣服。
“艾琉,她是薩努爾王室。”
洛荼斯輕聲提醒。
艾琉伊爾微不可見地點頭,向前一步,走到女人麵前。
“想說什麼,我洗耳恭聽。”
女人小心翼翼地問:“您就是索蘭契亞的王女嗎?”
艾琉伊爾反問:“你是薩努爾王女?”
“嚴格來說不是,薩努爾沒有王女的說法。”
女人大概沒想到一見麵就被認出身份,愣了一會兒才苦笑道:“不過,我的確是哈蒙革的女兒沒錯……我叫阿希諾。”
據阿希諾所說,她來這裡是想告訴王女一些情報,關於她的“兄弟”。
“大哥——我是說大王子,他獲得了指揮的權力,但是後續不會再參與王位競爭,其他人都聽他的話。”
“我聽到他們說要在五天後攻打這裡,就逃出來了,希望你們能獲勝。”
“你是怎麼逃跑的?”
“他們把哈蒙革抬到城外分吃,沒有叫我,但是我可以去,就趁出城的機會跑了。”
“你怎麼會跟著軍隊來索蘭契亞?”
“哈蒙革說可以用我祭祀。”
“那為什麼沒有。”
“戰爭很順利,他們認為有更好的祭品,就打算把我留到以後用。”
“你叫什麼名字?”
“阿希諾。”
問答的節奏非常快,幾乎容不得思考。
艾琉伊爾思索片刻,沉聲道:“聽起來可以相信,但我還有一個問題,你為什麼要來說這些,你不是薩努爾人嗎。”
阿希諾低下頭:“或許是吧,但我寧願不是。”
艾琉伊爾挑眉。
“我媽媽就是被哈蒙革從這邊的村子裡搶走的,她教我說索蘭契亞的語言,也告訴我她曾經是怎麼生活的,但是——但是她死了。”
“我沒有在這裡生活過,雖然媽媽講了一切,也還是覺得這裡很陌生……可這不重要,隻要你們能打敗那些人,隻要這場勝利裡有我出的一份力,我能付出任何代價!”
最後一句話咬得極狠,幾乎讓人懷疑她已經咬碎了自己的牙齒,在和著血講話。
稍作停頓,艾琉伊爾低聲問:“你母親去世,是什麼時候?”
阿希諾:“七年前。”
七年前,正好是艾琉伊爾守在底格比亞城軍營的那段時日。
她隔三差五率領騎兵出門迎擊薩努爾,甚至主動出擊,那時還鬆散的薩努爾各部落完全被壓著打,以致於不敢再侵擾搶掠邊境村莊。
不能搶掠,自然就沒有足夠的物資。
如果阿希諾的母親死在七年前,或許是因為食物不足被餓死,或許是……被當成了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