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近期流傳的神話主角, 艾琉伊爾的表現——艾琉伊爾的表現就是沒有表現。
王女十分淡定,並且坦然自若。
哪怕民眾聽了吟遊詩人的故事,在路邊大聲談論頌神的長詩。
哪怕蘇裡尼亞城中某些官員將領得到祭司團體的暗示, 在麵對她時流露出瞻仰神像似的表情。
艾琉伊爾也隻是微一頷首,從容威儀, 讓人感歎不愧為人間之神該有的氣場。
相比之下, 直到現在都不太習慣祭司們當麵狂熱讚美的洛荼斯:“……”
這就是傳說中的社交牛逼症嗎。
總之, 艾琉伊爾對戰神轉生的身份適應良好。
而旁人雖然對她越發敬畏有加, 但出於王女本身就是王國掌權者的緣故, 這種態度上的轉變倒不是非常突兀。
彆看眾人一副已經把王女當作神祇崇信的模樣,但到底艾琉伊爾能否升為人神,在其他主神看來還是個未知數。
神廟還沒影子, 新增的神話傳說也還沒深入人心,就算以上條件都滿足, 琢磨不透的規則也是一大變數。
更何況, 由人化神需要的時間太漫長了, 快的幾十幾百年, 比如曲藝女神和醫藥之神,慢的能有上千年, 比如索蘭契亞建立之初就有了神話雛形的洛荼斯。
誰知道艾琉伊爾要等多久?
身負神話的人類, 也還是人類, 這場在諸神看來已經接近尾聲的神戰,和她是扯不上關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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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荼斯的本體返回蘇裡尼亞城時,正值入夜。
天色剛晚, 日月神殿燈火通明,登天塔則暗暗沉沉。
實際上,隻有走進塔內, 才能看到滿廊滿廳的瑩瑩亮光,都不是明火,但和燈燭相比也差不了多少。
登天塔低層,屬於神妃奈瑪爾的宴廳人聲鼎沸。
這座宴會廳不經常用來招待賓客,通常是奈瑪爾賞舞的地方。
沒錯,就是傳聞中神妃豢養的一群樂女舞姬,偶爾興致上來了,還會自己下場伴奏。
而這次,王女剛剛收複一座城池凱旋,按慣例要辦慶功宴,不知道神妃是怎麼想的,竟然吩咐把地點定在這裡。
一眾將領:“……”
頭一次坐在擺滿夜明珠的大廳裡慶功,怎麼說,還挺新奇。
宴會開場,神妃原本隻打算坐一會兒就走,結果先被自告奮勇下場跳舞的將領驚住。
借著敬酒的名義,奈瑪爾走到王女身旁。
“你就讓他們這麼跳?”神妃音色幽涼。
艾琉伊爾:“怎麼?”
奈瑪爾麵上流露出痛心疾首的神色:“這是對眼睛的傷害,我自認還算年輕,可一點都不想現在就傷了眼。我這就叫專職的舞姬來。”
“不用。”艾琉伊爾八風不動,“這樣有什麼不好,讓他們自娛自樂,還增進同袍感情。”
神妃知道不能成功把跳舞的壯漢趕下台,無可奈何地幽幽歎息,抬手敬上一杯葡萄酒。
王女從善如流地舉杯,心裡想著再待片刻就出去找水池裡的銀人魚,以及洛荼斯什麼時候回來。
恰在這時,神妃的視線往左右兩邊一掃,沒看到總是與王女同行的黑發女官。
說實在的,奈瑪爾總覺得,艾琉伊爾這個僅剩的血親、唯一的侄女,倒是和自己在某些方麵都有相似之處——就好比喜歡女人這一點。
聽說王城大祭司們新改的神話長詩之後,奈瑪爾就覺得奇怪。
艾琉伊爾到底是不是戰神轉世,她不清楚,但神話本來就是人寫成的,能被祭司放出來,肯定有王女提前授意。
敘事詩裡,隱晦提到戰爭女神和河流女神洛荼斯之間的感情戲碼。
比如故事中的很多情節,背景旁白都是“兩位女神在神國的花園中相會,彼此傾訴對未來的決意”、“戰神瞞著伊祿河女神選擇輪回,洛荼斯來晚一步,佇立在死神的國度悲傷不已”……諸如此類。
嗯,是索蘭神話一貫的風格。
作為少數知道王女和身邊女官有特殊關係的人之一,奈瑪爾不太能理解艾琉伊爾的用意。
或許,性質就和過去的君王叫人編寫傳說,把自己描述成某位神靈之子差不多?
雖說搭上已有神靈的名字,會讓故事更可信,不過把自己寫成河流女神的戀人,聽起來實在有些不敬。
畢竟,寫神話愛情搞曖昧,默認對象一般都是愛神阿狄亞。
奈瑪爾想著,看艾琉伊爾的眼神頗為複雜。
該不會是後期想借此操作,把身邊那位女官稱作洛荼斯的化身之類的吧。
大手筆。
奈瑪爾肅然起敬。
艾琉伊爾慢慢啜完了杯中的酒液,抬眸,語氣非常公事公辦:“奈瑪爾姑母,還有什麼想說的嗎?”
奈瑪爾搖頭,忽然想起剛才是什麼引起她關於新增神話的思考,深琥珀色的眼瞳在蒼白的臉上眯了眯。
“陛下,您的那位老師呢?”
“出門散心。”
“難怪您看起來興致缺缺,我說,不會是想著再留一會兒就出去找人吧?”
艾琉伊爾斜瞥神妃一眼。
像是在說明知故問。
年輕人,嘖嘖。
奈瑪爾擺手:“去吧去吧。這邊我會看著。”
也的確到了可以走開的時候。
艾琉伊爾對這位姑母親情淡泊,雖說是合作關係,可信任度不高,因此還是向勒娜遙遙一點頭,示意這邊就交給她了。
臨走前,奈瑪爾輕飄飄地加了一句:“我給您準備了一份薄禮,記得收下啊。”
艾琉伊爾:“先謝過。”
說罷轉身從側門離開大廳,而廳內的官員將領繼續載歌載舞,玩得還挺高興。
一回頭就重新目睹傷眼現場,奈瑪爾臉色鬱鬱。
就不該隨口說會留下來看著,她為什麼剛才沒有跟著退場?
可惡。
艾琉伊爾回到在蘇裡尼亞城的宅邸。
來到水池邊,沒見著銀人魚的影子,池水清澈,倒映出身後靠近的身影。
微涼的手心從後麵探來,遮住雙眼。
艾琉伊爾頓了下,嘴角不自覺翹起,微微向後仰了仰。
“想讓我猜猜你是誰嗎?”艾琉伊爾說,“洛荼斯。”
收回人魚化身的洛荼斯本體默了默,手仍放在那裡,能感覺到掌心和指節之下,王女輕輕眨動的眼睫。
她還真沒打算這麼問。
從背後捂人眼睛,已經算是非常不莊重、一時起了玩心的行為,要是再這樣問出口,就太幼稚了。
但既然艾琉伊爾說了,洛荼斯便一本正經道:“你猜,我是誰。”
艾琉伊爾裝模作樣地沉思片刻,遲遲沒有說話,睫毛閃動頻率變快,撲扇得手心還有點癢。
終於,王女輕笑:“原來是我的神靈啊。”
洛荼斯順勢傾身,在人耳垂上抿了一下。
艾琉伊爾猝不及防,氣息一顫。
看來影視劇有說還是挺有道理的。
比如人的耳朵很敏感這點。
洛荼斯感覺王女手臂微繃,卻沒等來後續反應,艾琉伊爾很克製地抓起覆著眼睛的手,輕吻手腕邊緣,然後放開。
“外麵天有點冷,先回房間吧。”艾琉伊爾若無其事道。
冷?
太陽神之城,就算是夜晚,就算已經入秋,也冷不到哪裡去吧。
洛荼斯按下疑惑,還是回了房間。
兩人目前同住一間臥室,也同床。
單純的同床,晚上蓋著一床被子聊天的那種。
事實上,既然已經確認了戀人關係,洛荼斯不可能一點也不期待發展出更加密切的聯係。
精神戀愛大概是涅爾德推崇的模式,但愛神是阿狄亞,愛與欲望的神靈,從這兩個詞並列就可以看出,愛情與欲向來不可分割。
或許和那點現在還被閘門隔開的神性有關,又或許洛荼斯天然對情.事不是特彆熱衷,她看起來很有那麼點禁欲者性冷淡的偏向。
當然,反正情都動了,是不是真的冷淡禁欲還有待商榷。
但洛荼斯還是期待的。
尤其是在每次親吻結束後,近距離對著艾琉伊爾那張豔色動人的臉,想不生出更多綺念都難。
隻是,要真正對看著從小長大的艾琉伊爾下手,還真得提前做好心理準備,索性王女也沒提起,就決定順其自然了。
收回無序飄飛的思緒時,兩人已經回到房間。
正巧碰上神妃的女侍來送東西,是個精巧的禮盒,艾琉伊爾想起離開宴會廳時奈瑪爾說的禮物,多半就是這個。
洛荼斯在窗邊坐下,眼神落在一旁的櫃子上,停了停,轉頭看艾琉伊爾拆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