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盒裡放著一塊石雕,蘇裡尼亞特產的石料,雕刻靜美的金雕,羽翼豐滿,栩栩如生,作為獻禮很中規中矩。
艾琉伊爾拿起壓在石雕下的羊皮紙卷,很有厚度,還加了封條,隨意寫著一行:艾琉伊爾陛下親啟。
這是密信的標配啊。
艾琉伊爾緩緩眯眼,眼神暗藏鋒銳,不受控製地開始思忖,難道是蘇裡尼亞城內的秘密情報?還是有人起異心,奈瑪爾不方便動手,才來提醒?
心念電轉之間,艾琉伊爾謹慎地撕開封條,唰啦展開羊皮紙卷。
察覺到王女神色不對飄近來看的洛荼斯:“……”
上一秒還在心裡血雨腥風的艾琉伊爾:“……”
羊皮紙上的畫麵一覽無餘,是兩個交纏的女人。
索蘭契亞畫師的風格,就像索蘭契亞的雕塑一樣寫實,眼前的畫麵也是如此。
既然疊在最上麵的是這樣,底下不厚不薄的一遝,估計也都是類似的……嗯,人體藝術。
洛荼斯抱著研究的心態好奇地看了兩眼,艾琉伊爾則麵不改色,鎮定自若地將這遝羊皮紙倒扣在桌上,平淡道:“奈瑪爾真是太閒了。”
洛荼斯回憶起曾經聽到過的傳言。
神妃豢養了不少舞女什麼的。
不同於艾琉伊爾的強作鎮定,洛荼斯對這卷羊皮紙倒是沒什麼特彆的窘迫感。畢竟在現代,信息爆炸的時代,就算不刻意搜索,類似的東西也總會不經意跳到眼前。
洛荼斯就沒特意搜索過——雖然她以前是個深櫃。
艾琉伊爾默默將羊皮紙卷好,封上,壓箱底。
洛荼斯看著有點想笑,溫聲道:“你在害羞?”
王女抬眼:“您這麼覺得嗎?”
突然變換的稱呼讓洛荼斯有點莫名,稍一思索:“那就是覺得,現在討論這個話題不太適合?”
艾琉伊爾遲疑了一下,點頭。
照理說,洛荼斯不是刨根問底的神,話題到這裡一般就會打住了。
但她鬼使神差地問了一句:“那你覺得,什麼時候才合適呢。”
艾琉伊爾立即回答:“等到您祭典那天。”
問題和回答幾乎沒有間隔,可見艾琉伊爾絲毫不覺得這有什麼問題,而且對此非常篤定。
可是,祭典那天。
洛荼斯稍一推算,下一個河流女神的祭典,是在五年後。
五年。
洛荼斯忽然失去了表情。
這一晚,兩人都沒有很快入睡。
保持著棉被的狀態,洛荼斯睜眼看著天花板,王女側身閉目出神。
洛荼斯再怎麼不急於這種事,也沒有無欲無求到那個地步,五年……艾琉的儀式感是不是強得有點過頭?
雖說相較於發自內心的愛意,身體的渴求不是最重要的,但一直不做,不會很折磨人嗎?
艾琉伊爾也在發呆。
她倒不是在糾結時間的問題,因為王女原本想表達的意思,是在河流女神祭典規定的那一天,也就是來年的初春。
五年是不可能五年的,就算艾琉伊爾再等五年的耐心,也沒有這個必要啊。
可她也確實有點擔心,擔心洛荼斯對欲望的態度。
這段時間以來,艾琉伊爾有時會覺得,在親熱之後躁動的隻有她自己。
而洛荼斯可能親密擁吻時還極儘纏綿麵色泛紅輕輕喘息,但隻要一結束就恢複得很快,沒有意猶未儘,也沒有情難自抑。
由於戰時事務繁忙,經常要出城作戰,類似的疑惑不會占據大腦的思考空間太久,但每次之後又會冒出來片刻。
加上剛才洛荼斯對羊皮紙卷的態度,會不會神靈對這種事,並沒有那麼感興趣。
如果放到以前,艾琉伊爾還可以用神祇存在太久,對這種東西司空見慣來解釋,然而之前洛荼斯說過,她是在自己被流放到神廟時才蘇醒的。
哪裡有機會看到這些!
明明接吻的時候也表現得很舒服……
艾琉伊爾有些微妙的不甘心。
果然人是貪婪的生靈。
從前暗戀的時候,隻想著不被厭棄就好了。
挑明心思之後,想著能被接受就好了。
現在在一起之後,又開始憂慮神靈可能在情.事上很冷淡,隻接受親親抱抱。
艾琉伊爾翻了個身,環住洛荼斯的手臂,沒有睜眼。
身旁的呼吸平穩而歸律,無法判斷神靈是不是睡著了。
懷抱微微收緊,艾琉伊爾心底暗暗浮沉著一個念頭。
如果不想要,那就逼她要。
如風聲在空洞上回蕩。
但很快,這個念頭被掐滅。
艾琉伊爾輕歎口氣。
要是洛荼斯真的不喜歡……現在的狀態也沒什麼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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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洛荼斯出門找其他主神討論時,艾琉伊爾正好有一小段空閒。
在房間裡靜坐半晌,王女重新將箱子底的羊皮紙卷翻出來,抱著學習的心態打開。
艾琉伊爾學什麼都很快,大致翻過一遍之後,圖像就記錄在腦子裡,基本上不會忘了。
又過一天,洛荼斯還是忘不掉那個五年,正好艾琉伊爾出門開軍事會議,河流女神思前想後,還是決定了解一下這個時代的教學圖畫。
看完之後,洛荼斯陷入沉思。
古索蘭人也很有意趣啊。
不過,鑒於這些玩意兒是奈瑪爾神妃送的,那還真不能確定是古索蘭人會玩,還是神妃會玩。
洛荼斯把羊皮紙卷原樣放回去,覺得這樣下去不行。
現在心靈女神還不知道要蟄伏多久,神靈世界風平浪靜,人類之間的戰爭也處於相對平緩的時期。
但如果不解決這件事,洛荼斯真的有點憂心。
她擔憂,之後和心靈女神對戰,對方會有什麼誘導執念窺探心結的小動作——畢竟她的神職看上去就像是會使出這麼一招的樣子。
彆到時候一看,伊祿河女神的心結是五年。
那就樂子大了。
洛荼斯再次看了眼窗旁的櫃子,下定決心。
她得糾正一下艾琉伊爾跑偏的儀式感。
於是當晚,回到房間的王女收到一疊雪荼花瓣。
花瓣表麵落著秀氣而舒展的字跡,這些都是古索蘭式情書,寫滿短詩的花信。
艾琉伊爾的雙眸微微睜大:“這是您——”
“之前寫好的,沒找到機會交給你。”洛荼斯語氣淡然,其實有點忐忑。
沒找到機會隻是一方麵,更重要的是,這還是洛荼斯第一次嘗試古索蘭特有的詩歌體裁。
頂多在很久之前審閱小王女試卷的時候給過詩歌評分。
如果說艾琉伊爾曾經的糾結,是因為鑒賞水平過高而造成的吹毛求疵。
那洛荼斯如今的遲疑,就是她真的不太會寫。
會吃神廟的書也不代表會寫詩啊!
艾琉伊爾毫不在意這點,她輕輕捧著花信,像捧著易碎的珍寶。
“洛荼斯,我很高興。”
“我還以為不可能比前一刻更愛你。”
也顧不上什麼親熱之後的躁動了,艾琉伊爾將花信妥善放回桌上,上前一步扣住洛荼斯的手,落下微燙的親吻。
一吻結束,洛荼斯輕喘著說:“我們已經交換過情信了。”
艾琉伊爾閉著眼:“嗯。”
“也就是說,可以算作訂婚了。”
金眸倏地抬起:“訂婚?”
……其實交換花信隻是意味著可以訂婚,而不是已經訂婚。
但洛荼斯理所當然略過了父母商量的過程。
一個神,一個幼年失怙的王女,也沒有父母可以商——
啊不對,艾琉伊爾的父母還在。
雖然現在是幽靈。
洛荼斯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