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淵很安靜。
江隨瀾沒有在幻境中的魔淵待到最後,所以不知道魔物是如何覆滅,魔修又是如何被狂揚領導的。
離開前,他繞路,去了一趟冰原。
“麵本身,見本心”的字還在,冰色映出他的身影,蛇尾蜿蜒。江隨瀾擺動它,感受堅硬的鱗片劃過冰麵時淡淡的冷意。
他想,接受這條尾巴沒有想象中那麼難,這本來就是他應該有的樣子。
再想想,他簡直像是話本裡的主角,甚至超過話本裡的主角。畢竟幾乎沒人敢寫有這樣一個人,是仙神和魔神的後代。冰鏡中江隨瀾抬了頭,微微一笑,突然發現自己其實很酷,連帶這條一開始覺得妖異的尾巴也酷起來。
也許混沌之氣安排的幻境是重現三百年前的魔淵,也有叫他看見這片冰原,這六個字的用意。
*
離開魔淵,按照九洲地勢,可以從其中崎洲、平洲去往蹇洲,正是魔修攻打的路線。
之前江隨瀾從季洲到魔淵,是阿玄帶他走的海路,一路飛過去,因路途遙遠,中間在雲上停過半夜,讓江隨瀾好好休息。
這次江隨瀾想去雁歧山,一是為了幻境中蘭湘子那句話,想去拿那把劍;二是想真正和蘭湘子談一談,總覺得這位雁歧山的無境掌門有秘密,而能與幻境裡的他說話,也顯得太神通廣大。
不過他不著急,想走慢點,不似之前直奔目的地,中間不停,路途顛簸不說,一直以來想看的九洲景色都錯過了。
因此,出了魔淵,和殷淮夢之間的氛圍重新歸於平靜時,殷淮夢問他想怎麼走,他說:“我想從崎洲、平洲再到蹇洲,慢一點,大約走一個月左右吧,這樣。”
殷淮夢擔憂地看著他:“你想從崎平走?”
江隨瀾嗯了一聲,見殷淮夢臉色不好,於是問:“怎麼了?”
殷淮夢看了他一眼,又看了阿玄一眼。
“你不知道?”
“什麼?”江隨瀾皺了皺眉。
殷淮夢說:“崎平被魔修占領了。”
江隨瀾沒有反應過來這是什麼意思:“魔修攻打了這兩洲,這我知曉。”
殷淮夢說:“魔修屠城。”
他頓了頓,補充道:“崎平兩洲所有城池無一幸免,蹇洲廉城鎢城左梨城也被屠了,崎洲靠近魔淵的幾大城市因無準備,打得突然,狀況最為慘烈,後麵的城,隨著魔修一路推進,大家知道了魔修殘忍之舉,有所準備,救下了不少人,但救不了所有。”
江隨瀾臉上的表情是空白的。
他想起狂揚口口聲聲說,魔修在魔淵過得苦,想要與仙修共享九洲好景,他那時還覺得有道理。
沒想到根本不是共享,而是要獨占,還是這樣冷血殘酷的獨占之法。
狂揚嘴裡根本沒有一句實話。
江隨瀾想,自己還是太蠢了,竟然會信了魔尊狂揚。
“你若想逛一逛,我們在崎洲邊上繞一圈,去翼洲,從翼洲穿過臨洲,再到蹇洲,如何?”殷淮夢冷靜提議。
江隨瀾頓了頓,說:“還是從崎洲走,不逛了,我想看幾眼,就幾眼。”
殷淮夢看著他蒼白的臉色:“隨瀾,不要勉強自己。”
他知道江隨瀾是看不了那樣的屍山血海的。虛境玉簡中,若存了那樣的虛境畫麵,江隨瀾至多被震呆了的情況下多看兩下,一旦反應過來必然是用最快的速度關掉玉簡。
江隨瀾搖了搖頭:“阿玄帶我,就在天上,我看兩眼。”
“他帶你?”
江隨瀾說:“不然呢,我自己尚飛不好。”
殷淮夢呼吸一口,極力淡然地說:“好,注意安全。”
阿玄變了龍,江隨瀾騎上去。
殷淮夢禦劍跟在龍後麵,禦劍的速度是比不上龍的,又十分耗費魔氣。好在從這裡出發,半個時辰就能見到崎洲的城,他拚儘全力撐一撐,不會落太遠。
看著江隨瀾和龍的背影,殷淮夢恍惚想到那日在季洲永寧酒樓,江隨瀾就是這樣一去不返。
這次,他一定會牢牢跟緊隨瀾,決不再弄丟他。
殷淮夢盯著江隨瀾,注意到他在前進的大風裡用手凝了魔氣屏障,護住小腹。他想起來,他還沒問,隨瀾肚子裡是誰的孩子。本是想問的,突然被隨瀾那句“委屈”震懵了。
他還以為,至少在雁歧山時,他們是幸福的。
隨瀾問他難道沒有聽說過弟子間對他的非議嗎?
殷淮夢仔細想來,自己的確沒有聽到過。不過又想,那些弟子不避諱隨瀾,但一定會避諱在他麵前說那樣的話。
一時間有些厭,怎的雁歧山的弟子竟都這樣沒教養?
想到後來,還是怪自己。
對隨瀾的關心少了,否則隨瀾委屈,不可能一點兒表現都沒有,但凡他能發現,隻消一問,便能知曉前因後果,便能采取措施,叫那些弟子閉嘴。
又想,若是自己早早和隨瀾結成道侶,不頂著師徒名分做這樣的事,那些弟子哪還會說那樣的話。
越想殷淮夢越痛悔。
懷著這樣的痛悔,到了崎洲第一座城。亦是直麵魔修的第一座城。一直到此刻,這座城還有魔修把守。
江隨瀾在上空徘徊了一圈,看不出什麼異樣,便叫阿玄放他下去。他此刻亦是魔修,不怕城裡的魔修對他做什麼。
進了城。
城裡很空,幾乎沒有聲音,倒是空氣中血腥味濃鬱。
分明距離魔淵攻打此地已過去十數年,怎麼還會有這樣濃鬱、新鮮的血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