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說得又有些戳心窩子了,誰是彆人啊。
秦明月還端著得體的笑,沒說話也沒吱聲,倒是寶兒惱了。他一把掙脫開她拉著自己的手,就往秦明月這裡跑過來,偎著她,嚷道:“我誰也不跟,我就跟我姐一起!”
周老太太當即變了臉色,葉氏忙站起來打圓場:“娘,寶兒還小,你跟他個小孩子生氣作甚。他剛沒了父母,是個可憐見的,也是一時還沒想開,你讓孩子緩緩就是……”
周老太太正欲打斷說什麼,葉氏忙對她使了個眼色,她這才按下滿肚子氣,將嘴闔上。雖是沒說話,但臉色卻是十分難看。
葉氏又一臉笑對秦明月道:“月兒啊,你看這馬上就快到中午了,舅母這就去給你們做飯。你和寶兒去找娥姐兒和倩姐兒玩,待會兒等飯好了,舅母去叫你們。”
秦明月當即頷首道:“好的,舅母。”
“寶兒,你知道兩個表姐在哪兒,帶你姐姐去找她們玩。邵哥兒也在,你倆能玩到一處。”
寶兒還是滿臉不願,秦明月拉他一把,他跟著秦明月出去了。
等兩人出去後,葉氏來到周老太太身邊,苦口婆心勸著:“娘,你說你跟那丫頭片子計較個什麼勁兒!”
“一個靠賣唱的戲子竟也想當我周家的外孫女,我可不想活了半輩子了,丟這個臉。”周老太太滿臉鄙夷,顯然對秦明月有些不屑一顧。
葉氏對這個婆婆簡直沒話說了,人老且愚鈍,唱戲的戲子再怎麼低賤,可人家現在攀上了高枝,那就是個金餑餑。
再說了,外麵人現在都知道是因為這個賣唱的戲子,河東總督胡成邦及其夫人慘死一案,才得以大白於天下。外麵人誰都能瞧不起秦明月,就他們周家人不能,因為這是恩人,做人不能忘恩負義,若是周家人忘恩負義,外麵人的口水能淹死他們。
隻是這種道理和周老太太肯定是說不清楚的,葉氏也隻能說些她能聽懂的。她堆著一臉笑,道:“那娘您想想,大姑爺是為了幫朝廷查貪官汙吏才會被人害死的,朝廷之前卻判了冤假錯案,給大姑爺戴上一個貪墨河款畏罪自殺的名頭。現如今真相大白,朝廷為了安撫也是為了顯示厚待忠良,肯定是要進行追封的。大姑爺乃是正二品的總督,您說朝廷會追封什麼銜兒?更何況還留了寶兒這個後,怎麼也不會讓個幼年失怙的孩子苦無依靠。”
“可……”
“您老千不念萬不念,總要念念咱們這一大家子人。您看誌哥兒和安哥兒也快到了成婚的年紀,可咱家這種情況,哪有什麼好人家的姑娘願意嫁過來,連新房都沒地處布置。咱家是寶兒那孩子的外家,甭管那孩子願不願意,以後肯定是要跟咱們一同過的,所以寶兒受益就是咱們受益。現如今咱們緊要做的就是拉攏了寶兒那孩子,至於那戲子,不過是個不緊要的人,以後隨便打發了也就罷了,您老可千萬彆本末倒置弄錯了主次。”
喬氏也在一旁道:“是啊,就算朝廷不要臉不給大姑爺追封,胡家還有一座宅子在那兒呢,等寶兒那孩子跟了咱,那宅子不就是咱們了的,到時候咱們這一大家子人總算可以鬆散鬆散,也能住得寬裕些。”她生得長臉細目,嘴唇很薄,看樣子也是個嘴皮子利索的。
聽到這些話,周老太太翕張了下嘴唇,到底將滿肚子的不願按了下去。
葉氏又安撫道:“娘您若是實在不待見那人,由兒媳兩個去應付就好,您老裝作沒看見就成。”
周老太太不耐一揮手,“行了行了,有完沒完,這事我不管了還不成!”
一聽到這話,葉氏就知道婆婆這是明白了,當即露出一抹笑和喬氏對了個眼神。隻是這眼神剛對上,兩人就不約而同錯了開,顯然這兩人也不若表現出來的那般和睦。
秦明月和寶兒出了正房,就往後罩房的方向走去。
走到拐角處的時候,見四下裡無人,寶兒似乎想說什麼,卻被秦明月拍拍手製住了。
葉氏口中的娥姐兒倩姐兒就住在後罩房裡,一到門口,就感覺出此處的逼仄,房子建得並不高,也沒有什麼陽光可以照過來。
周娥笑眯眯地從屋裡迎了出來,“寶兒,你來了,你是月兒吧?我叫周娥,今年十五。”
秦明月在心裡默默算了算原身的年紀,道:“我叫秦明月,今年十六。”
周娥立馬做出訝異地模樣,道:“那我得叫你姐姐了,我比你小一歲。”
兩人隨她進了屋裡,周家的姑娘們都住在此處。大房的周娥,二房的周倩和周荷,三人一人一間房。周荷的年紀最小,今年隻有十二,是個很文靜少言的小姑娘。
還有葉氏口裡的邵哥兒也在,他是二房的獨子,今年七歲,長得圓頭圓腦的。但就是性子有些混世魔王,因為他一見著寶兒,就上來要搶他腰間懸掛的玉佩。
祁煊是個有些挑剔的人,對吃穿用住都有講究,其實讓秦明月看他就是有些矯情,因為當初兩人從武陟縣回開封那一路上,也沒見他多講究。但他一回去後,就立馬端起郡王的架子,非貢緞不穿,非珍饈佳肴不食。其實也沒有這麼誇張,隻是他身份在此,從小養尊處優,一切吃的喝的用的俱是最上等,身邊侍候的人都是照著這些來安排。
而在他身邊,秦明月和寶兒也是受益無窮。
像兩人身上所穿的衣裳,就是四喜著人安排的。
當初兩人輕裝簡行去河南,又恰巧趕上季節交替之時,所以身上一應冬裝都是新做的。有了衣裳,也得有相應的首飾掛件兒,所以秦明月頭上帶的簪子,寶兒腰間掛的玉佩,都是隨著衣裳一同送來的,兩人隻管戴上就得了。
秦明月本就不是個矯情的人,再加上祁煊這廝脾氣有些怪。看你明明有新衣裳不穿,偏生穿著舊衣裳,他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為了不惹他生氣,所以秦明月十分識相。
而寶兒,自然就不用提了。
今兒寶兒腰間所懸掛的玉佩,是一塊兒上等的和田玉。
倒不是什麼頂尖的玉石,但在周家這種家境人的麵前,那就是好物了。所以邵哥兒一看見,眼珠子就拔不出來了,非要搶下來。
也是這邵哥兒尋常欺負慣了寶兒,才沒有覺得自己行為有什麼不端,隻可惜寶兒雖還是寶兒,卻又不是當年還未出京時的寶兒了,又哪能任他搶。邵哥兒剛撲過來,他就眼明手快地躲到一邊去,邵哥兒衝勢太猛,一個不小心就撞在了旁邊的桌子上。
當即就嚎嚎大哭起來,哭完了還要伸手去打寶兒。
秦明月沒防到這一出,臉色有些僵硬地攔下他,“你想做什麼!”
說起來慢,其實這一切不過發生在須臾之間,周倩當即反應過來,上前拽住了邵哥兒,“你作甚!平時調皮搗蛋也就罷了,今日家中來客,你還是劣性不改,還不快給我出去。”
她一麵責罵,一麵就將邵哥兒硬往外拉。邵哥兒就是不乾,與她彆著,又去指寶兒,“我就是要他的玉佩,你就得給我,你以前也不是這樣的……”
“周倩你還不把他領出去,沒得丟人現眼。”周娥走過去一把將兩人推了出去,周荷見弟弟鬨得厲害,也忙跟了出去。周娥這才關上門,扭頭對秦明月笑道:“千萬莫見怪,邵哥兒被我二嬸寵壞了,說話不著五六的。月兒你快來坐,我給你倒茶。”
秦明月點點頭,拉著寶兒就去桌前坐下,周娥去了裡間倒茶,她幫著寶兒將身上的衣裳整了整,才道:“你沒事吧,他剛才有沒有打著你?”
寶兒搖了搖頭,想說什麼,這時周娥端著茶過來了,忙打住了聲。
“茶葉不怎麼好,莫見怪。”
“怎麼會。”為了表示自己不會見怪,秦明月端起茶來笑著啜了一口。哪知茶剛進口,她就有一種想吐掉的衝動,到底最後還是忍下了,臉上還是一臉的笑。
也是秦明月平時喝慣了好茶,猛地一下喝這種茶鋪裡十幾文一斤的茶,實在不習慣。要知道即使是她當初在蘇州那會兒,也沒喝過這種。在惠豐園裡,招待客人的茶分幾等,那會兒錢老板為了討好秦明月兄妹二人,都是撿著好的往院子裡送。
更不用說之後了,秦鳳樓愛茶,平日裡對茶葉十分講究,再加上兄妹二人並不缺銀子,喝不了那種頂尖的貢茶,彆的茶還是不拘。
兩人正說著話,周倩從外麵走了進來。身邊已經沒了邵哥兒,周荷也沒來,大抵是去看著不聽話的弟弟了。
“月姐姐你千萬莫怪,我那弟弟是在是個……”她擰著眉歉道,歎了口氣。
人家當姐姐的都說成這樣了,秦明月自然要說一些邵哥兒還小不懂事的話。誰都知道她在睜眼說瞎話,可即沒有當麵戳破,也就渾做不知。
這麼一來二去,三人就說上了。大多都是周娥和周倩說,秦明月偶爾會附和一句。不過她兩世為人,應付這種小姑娘卻是沒問題的,所以周娥和周倩與她聊了一會兒,頓時親近感就出來了。
“月姐姐,你頭上這簪子真漂亮,能給我看看嗎?”周倩一臉欽羨地望著秦明月頭上那根金累絲鑲寶蝶戲花雙股簪。
秦明月愣了一下,微微地低下頭,將簪子取了遞給她。
周倩接了過來,簡直愛不釋手,一麵撫著一麵感歎其做工和分量。這種做派著實讓秦明月尷尬癌都犯了,也不知道該說什麼,隻能端著那不好喝的茶猛喝。
“我能不能試試啊?”
嘴裡這麼說著,周倩已經往頭上戴去了,秦明月也不好說什麼,隻能繼續笑著。在周倩蹦蹦跳跳去拿了手鏡來照,她還讚了一句真好看。
“真好看嗎?”周倩對著鏡子左顧右盼了一番,照夠了,才擱下鏡子。
秦明月本以為她要將簪子還給自己,誰曾想她又議論起秦明月衣裳的布料了,於是就被她帶著話題一路往下說去,這期間她也一直沒想起要還秦明月的簪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