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碑從何而來,自然靠角兒。
角兒怎麼才能紅?除了戲園子願意捧你,你慢慢地熬出頭,還有另外一個途徑,那就是參加梨園會。
當初何慶就是參加了梨園會,並得到一個不錯的名次,才能僅憑一人之力就開起這何慶樓。
而孟德居的孟老板,當初同樣不過是江南一帶的紅角兒,憑著在梨園會博得鼇頭,才能京城中開了這麼一個大戲園子。
早在梨園會開之前,何錦就在不停地念叨了,隻是包括秦明月在內,秦鳳樓和秦海生並沒有將此事放在心上。
一是幾人忙,二來也是他們如今隻演新戲,這梨園會唱的是老戲,自然沒有做他想,且如今的廣和園也不用靠著梨園會來增加自身的聲望。
可何錦不一樣,當年何慶在梨園會大出風頭,他爹在病重之時還不忘感歎後繼有人。尤其之後何慶借機反出廣和園,在旁邊開起了何慶樓,並蠶食鯨吞廣和園的客源,逼得廣和園差點沒關門大吉。那些日子是怎麼過來的,何錦依舊曆曆在目,雖如今何慶樓已經不複存在,何慶其人也消失的無影無蹤,可在他心中卻留下了不可磨滅的記憶。
也是從小耳濡目染,何錦一直覺得一個戲園子想達到至高無上的地位,必然是經曆過梨園會。而一位大家的誕生,也必然是經過梨園會。如今秦明月和秦海生兄妹二人,都是被人稱作為大家,可他總是覺得缺了點兒什麼。
隻是他提過一次,見秦鳳樓兄妹幾個興味索然,他就沒有再不識趣地去提了。可誰曾想無巧不成書,廣和園竟收到梨園會發出的邀貼。
那麼如今的問題就是,到底參加不參加?
為了此事,兄妹三人再度聚首。
*
現如今想碰到兄妹三人聚在一處的時候極少,秦海生在廣和園,秦明月在忠毅伯府,而自打秦鳳樓做了官,就特意斥資買了一座三進院的宅子,作為秦府。
秦鳳樓日裡在太樂署差事極多,閒暇之餘還得出戲本,一月之中能上廣和園三五次,已經算是極多的了。而秦海生打從回來後,就變了許多,一頭紮進戲裡,所忙之事全是與戲有關,大抵也就除了大哥和小妹的事,能讓他分神片刻。
他嫌棄住在秦府日裡奔波勞頓,所以一直是住在廣和園的。
難得今日兄妹三人聚在一處,秦明月特意發了話,今兒就兄妹三個聚一聚,扔下所有的事。
這話不光是對大哥二哥所說,也是對祁煊和寶兒的。這句話擋住了一大一小兩個跟屁蟲,秦明月無事一身輕。
說是三進的宅子,因為隻住了秦鳳樓一個人,除了他住的月明齋,以及後花園,其他地方都是不用的。秦府的下人也不多,除了兩個門房,一個車夫,幾個做雜事的婆子,以及一個貼身的小廝,再無其他。
對了,廚房裡還有個手藝不錯的廚娘,是一次意外中秦鳳樓從外麵救下的。之後秦府終於有了專門做飯的廚娘,他也不用成日裡吃那幾個婆子隨便搗騰出來的飯菜了。
在秦府後花園的水榭中,酸枝木的八仙桌上擺了滿滿一大桌的吃食。十分豐盛,有八寶豆腐、素燴三鮮、糟燴鞭筍、龍井蝦仁、清湯魚圓、鮮蘑菜心,還有一碗翡翠玉米羹。
秦明月並不知道秦府新進了個廚娘,見到這滿桌子的菜,不禁有些吃驚:“大哥,你該不會專門從外麵叫過來的吧?”
對於家中廚房裡沒有廚娘這事,秦明月不止一次和秦鳳樓提過。可這偌大的秦府就秦鳳樓一個主人,他除了愛茶,對吃食並不上心,再加上找個手藝好的廚娘並不容易,所以這事就一直耽誤了下來。
倒是秦海生知道這事,笑著道:“你覺得大哥會為了和咱們吃頓飯,專門去外麵叫回來?”
這倒是事實,秦鳳樓曆來對這種俗務不上心,有口飯吃就得了,他可想不到專門去買些好吃的回來。
“大哥這是管閒事,管了個廚娘回來。”秦海生又道。
經過秦海生的敘述,秦明月才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
原來秦鳳樓也不是不嫌棄那幾個婆子做的飯,偶爾下了職,也會在附近食鋪或者酒肆裡用過飯後再回來。太樂署附近有一家小食鋪,店麵雖小,但廚子的手藝不錯,吃過一次之後,他就固定去那裡用飯了。
也是湊巧了,一次偶然之下,他剛好撞上食鋪裡有人鬨事,卻是那家食鋪老板的親弟弟在外麵賭輸了銀子,賭坊的打手去食鋪裡要債。因為數額太大,食鋪老板還不上,那群打手就要拿人家女兒抵。
秦鳳樓於心不忍,也是為了以後還能有個地方填飽肚子,就出手救下了那姑娘。
到底對方是拿著按了手印的借據來的,秦鳳樓也做不出以官身壓人不還對方銀子的事,於是便拿了銀子出來,替這家食鋪把銀子還了。至於欠他的銀子,以後慢慢還就是。
可誰曾想那姑娘倒是個較真的性子,一意要報答秦鳳樓的恩情,便主動來到秦府,願意做工抵之,一直到把債償還完為止。
當然這其中還有一些其他原因,這裡且不提。
“看樣子這廚娘的手藝挺不錯的。”秦明月道。
做了大半年的伯府姑娘,秦明月也是今非昔比。以往吃飯都是以填飽肚子為主,如今她也懂得了什麼叫做珍饈美食。也是多虧薛媽媽□□有方,吃的是美食,穿得是華衣,雖因在孝期,有諸多忌諱,到底再與當初市井之中討生活不同。
秦明月吃過這裡真正的珍饈佳肴之後,才知道以前祁煊吃外麵飯食的時候,為何會那麼多挑剔。實在是與這裡相比,外麵那就是豬食。
更不用說秦明月是穿越而來了,現代那會兒吃的東西,大多都是用調味料烹製出來的,可以稱之為好吃,但有限。也可能是礙於境遇原因,她從沒吃過什麼真正的珍饈佳肴。可這裡不同,因為調味料有限,廚子們烹調食物俱是利用食物的原滋原味,然後各種處理烹製而成。
所以秦明月如今又多了一個嗜好,那就是愛美食。
愛到什麼地步呢?最近她都吃胖了好多。
因此,秦明月一看道桌上菜的色澤和樣式,就知道這廚娘的手藝恐怕不差。
何止是不差,等菜入了口,秦明月差點沒將舌頭吞進去。明明菜食算不得多麼繁複,都是些簡單的菜式,為什麼就這麼好吃呢?
她頻頻下筷。
“好吃就多吃些,以後經常回來,你雖住在忠毅伯府裡,但這裡也是你的家。”秦鳳樓給小妹夾了一筷子菜後,說道。
秦明月點頭,根本顧不上說話。
與之有相同吃相的,還有秦海生。不過他可能是吃過,所以比秦明月顯得安適不少,一麵吃著,一麵對小妹戲謔道:“最近可不光大哥日日吃飯的時候不忘回來,你二哥也沒少往家裡跑,左不過還有兩個月你便要出嫁,何不搬回來住。”
這倒是個問題,寶兒要守三年孝,秦明月是時肯定是不能從忠毅伯府出嫁的,等出嫁之前搬回來是必然的。
她拿著帕子按按嘴角,道:“我抽空跟寶兒說說這事,到時候提前搬回來。”
秦鳳樓點點頭,又道:“你可以跟寶兒說讓他也一同搬過來住,咱家沒有那麼多講究的。”寶兒有多麼喜歡黏著妹妹,他是知道的。
秦明月略微躊躇了一下,“到時候我跟他說說。”
一頓飯罷,吃得三人是撐腸拄腹。
又喝了茶,三人才開始說梨園會的事。
這事主要還是看秦海生,因為秦明月根本不會唱老戲。
“二哥,你是怎麼打算的?這梨園會到底去不去?”
秦海生麵露沉吟的模樣,半晌才道:“若是我沒有料錯,孟德居他們是想聯手打壓我們。”
這個秦明月並不意外,因為她也是這麼想的。如今廣和園在京城有多紅火,與他們同樣吃一碗飯的人就有多麼恨他們。斷人財路猶如殺人父母,這句話可不是說假的。
“若是我們應了,他們自然正中下懷,之後有各種手段等著,我們不勝,想必外麵便會流傳出廣和園名不符實、徒有虛名之說。倘若咱們不應,他們便會說我們是懼了怕了。”說著,秦海生搖頭笑了一下,似是在嘲諷,也似是在感歎。
秦鳳樓皺著眉,而秦明月則是抿著嘴角。
事情已經清清楚楚的擺在眼前,現如今的問題就是他們到底是應還是不應。
按照秦明月的想法,文無第一武無第二,應與不應又有何妨,隻要不阻著他們賺銀子就好。名頭是闖出來的,口碑是立下來的,可不是一群人坐在那裡評出來的。
但很顯然秦鳳樓和秦海生都不是這麼想的。
秦海生清俊的麵龐露出一抹似是回憶的表情,道:“我記得小時候爹說,最想來的地方就是京城,最大的遺憾就是沒能參加一次梨園會……”
秦鳳樓抬起眼,與弟弟對望,都明白了彼此的意思。他抬手拍了拍秦海生的肩膀,“海生,我相信你一定行。”
事情就這麼說定了?秦明月錯愕,錯愕完後卻是一股豪邁上了心頭。
不就是一場梨園會,又有何懼!
“二哥,我也相信你一定行!”
秦海生彎起眼角,笑了起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