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祁曜越想越驚,越想越怒, 忍不住就遷怒到成哥兒兄弟倆的身上。
覺得若不是他們不中用, 又何必叫個一歲多點兒的奶娃子搶了風頭。
他叫丫鬟拿自己來鞭子, 就要對成哥兒昊哥兒行家法。
這還是祁曜第一次在兩個哥兒麵前擺出如此狠厲的麵孔,兩個哥兒被嚇得哇哇直哭。李氏哭得一把眼淚鼻涕地攔在兩個哥兒前麵,說若是要打, 就先打她,還說他這麼鬨騰就不怕被父王知道了。
前麵的沒嚇住祁曜,倒是後麵的話嚇住了他。
父王前麵剛賞了昀哥兒, 他後麵就院子裡打孩子。這其中的意思,不用多想, 祁曜就知道。
這是在對父王不滿。
他不敢表現出對鎮北王的不滿, 哪怕心中明明有很多不滿。
認真說來,祁曜是很怕鎮北王的。
他一把將鞭子摜在地上, 摔門就出去了。
李氏又氣又怒又恨, 卻又悲從中來,不禁抱著兩個哥兒痛哭了起來。
*
素蘭苑乃是蝶夫人所居之地。
鎮北王出了正院, 就屏退了左右,和蝶夫人一同來到了素蘭苑。
蝶夫人事必親躬, 服侍著鎮北王沐浴,又換了一身舒適的衣裳和鞋, 兩人才在臨窗的大炕上坐下。
鎮北王征戰多年,身上暗傷很多,每逢到了入冬之際, 就會渾身不舒坦。也找良醫所的良醫看過了,可藥沒少吃,膏藥沒少貼,卻根本不起什麼作用。隻能平日裡注意保暖,逢著變天之時,用藥酒揉搓按摩倒是能起到緩解的作用。
蝶夫人在鎮北王身邊服侍這麼多年,早就乾慣了這些事,讓丫鬟端水服侍她淨了手,又拿來一瓶藥酒,就撩起鎮北王腿上所穿的闊腿兒褲子,在手上倒了一些藥酒,給他揉搓了起來。
鎮北王半闔著目,也沒說話。
角落裡擺著紫檀木高幾上,一尊三足鎏金鏤空螭龍的香爐,正在幽幽地往外冒著淡青色的煙。混合著蘭香的安神香,彌漫著整個空間。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而蝶夫人仿若一點都不累似的,給鎮北王揉完了左腿揉右腿,之後換了方向打算給他揉揉肩背。
鎮北王眼睛未睜,卻是拉住了她的手,道:“你也累了,歇歇。”
聲音還是一貫的冷肅,卻是軟和了不少。
鎮北王這種軟和的態度,大抵是許多人都未曾見過的。
蝶夫人也沒拒絕,下了炕去淨手洗麵,不多時換了一身水紅色的綢衣綢褲回來。她頭上的飾物已經全部摘下,頭發也放了下來,低低地在腦後挽了個纂。燈光映在她白淨的臉上,說不出的柔順與清麗。
她拿起美人錘給鎮北王捶著腿,臉上帶著笑:“王爺今兒心情似乎不錯,還彆說,小世孫真是個惹人疼的孩子。”
鎮北王臉上帶了點不顯的笑意,“虎頭虎腦的,膽子也大,像榮壽小時候。”
聽到這話,蝶夫人眼光閃了一下,試探道:“王爺還是心疼世子的。”
鎮北王麵色冷了下來,一股低氣壓憑空出現,蝶夫人當即變了顏色,囁嚅道:“妾身僭越了。”
鎮北王沒有說話,心思卻不禁飄得有些遠了。
每個人都對自己的第一個孩子,有著一種不同尋常的感情。初為人父,那種激動自豪喜悅的心情,他至今還曆曆在目。恨不得將全天下的好東西都給他,他雖是忙於戰事,卻從未疏忽過對兒子的教導。
榮壽三歲識字,四歲習武,都是他手把手教的。
可惜,讓他寄予無限希望的兒子卻被人奪走了。
每次想到這些,鎮北王都有一種揮師入關,打進紫禁城的衝動。可他知道不夠,遠遠不夠。
離得久了,感情就淡了,從小鎮北王就知道理智大於感情的道理,不然他也活不到現在。所以他向二子偏移了重心,甚至將其當做繼承人培養,本想著榮壽不會回來的,可他卻又回來了……
鎮北王本沒打算管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這偌大的王府上上下下裡裡外外,他若想知道,什麼事都瞞不過他的眼。他覺得他若是連這小小的宅院都走不出去,也合該被人踩在腳底下。
可沒想到的是老二媳婦竟然會使出如此下作的手段,甚至鬨到了他的麵前。
在鎮北王眼裡,女人從來都是男人的附屬品,他再對這個兒子有猜忌之心,也不是能容許一個婦人可以折辱的。
明晃晃的當著他的麵,折辱他的兒孫,老二媳婦該有多蠢,才敢做出這種事!這個兒媳婦娶錯了,他不該為了整合李家的勢力,給老二娶這麼一個蠢女人回來……
想必經過今日這一出,下麵很多人又要開始蠢蠢欲動起來。
這樣也好,也能試……
良久沒見鎮北王有動靜,蝶夫人小心翼翼地端詳他的臉色,看了許久,才發現他竟是睡了。
她不禁鬆了一口氣,也是安身日子過久了,她竟忘了他是最討厭女人插口男人的事。
她在腦子裡靜靜地想著今日所發生的一切,想著鎮北王方才的臉色以及所說的話語,細細的去揣摩,掰碎了想。
她能受寵這麼多年,很大一部分原因歸咎在她‘懂事’之上。
*
昨晚上祁煊和昀哥兒瘋玩了很久。
快到一更的時候,秦明月實在忍不住了,才喝止住並將昀哥兒哄睡。
可祁煊心情實在太好,人也莫名興奮,又拉著她折騰了大半宿,兩人才歇下。
次日,一覺醒來,秦明月腰酸背痛。
睜開眼卻發現,除了昀哥兒還在身邊睡著,男人卻是不見了。
她叫來丫鬟問什麼時候,見已經不早了,就折騰著起身。等她洗漱完,昀哥兒也醒了,又侍候小祖宗穿衣洗漱。
聽丫鬟說,祁煊一大早起來就去後麵院子練武去了。男人有這個習慣,所以秦明月隻是點點頭,並沒有多問。
丫鬟捧來了幾身衣裳,大人小孩的都有,說是德總管安排的。秦明月撿了一身穿上,又挑了一身給昀哥兒穿上,正好合身。
母子裡外換了一新,等秦明月去梳妝之時,發現妝台上多了好幾個匣子。
打開,裡麵放著幾副頭麵和首飾,俱是精致貴重的。
這也是德總管安排的。
所以說在這種高門大院裡生活,有些手段是不得不用的,會哭的孩子有奶吃,這道理通用任何地方。
當然怎麼哭,如何哭,還得把握著。
早膳在外間的桌上擺好,秦明月正打算命人去請世子,祁煊就回來了。
他一頭大汗,身上冒著騰騰熱氣,讓她帶著昀哥兒先用,自己去洗洗再來。
不多時,人出來,也是一身嶄新的行頭。
一家三口用完早膳,就往正院去了。
初來乍到,刷臉是必須要做的事,這個道理不光祁煊懂,秦明月也懂。
*
鎮北王府的規矩很大,不光是鎮北王是個重規矩之人,鎮北王妃也是。
尤其內宅之人眾多,放鬆久了,一些阿貓阿狗免不了會上躥下跳,再沒有比晨昏定省最容易且最是理所應當收拾人的好機會。所以鎮北王妃特意定下了晨間來請安的規矩,男人們忙於大事,不得空,來不來都可,但女人們一個都不能少。
祁煊和秦明月到時,很多人都來了,都是女眷,男人倒是沒見著一個。
鎮北王妃還沒出來,所以祁煊也沒多留,隔著門扇在外麵問了句安,就離開了,留下秦明月和昀哥兒。
也不是誰都能來請安的,像二房三房的姨娘通房們便沒有這個資格。門外廊廡下站著的女人大多都是鎮北王後院的女人,以及庶女們。三夫人魯氏帶著女兒熙姐兒坐在外間,秦明月和昀哥兒也被丫頭們迎了進去,在旁邊坐下。
大抵是昨兒見著鎮北王的態度,所以今日正院這邊的丫頭們格外殷勤。說王妃還在梳妝打扮,讓秦明月稍候,並端了糕點沏了茶,糕點是專門給昀哥兒準備的。
是一碟子顏色各異的糕點。
十分好看。
不過昀哥兒早膳吃得很飽,倒是沒有想吃的意思,也是在路上之時秦明月就一直在教他。若是在外麵,沒有經過爹娘的允許,不要隨意吃彆人的東西。
秦明月怕,怕那些陰私手段被用在昀哥兒身上,雖沒有人會蠢得這麼明晃晃的下手,但她不得不防。
所以昀哥兒隻是好奇地看了那糕點一眼,便將目光投注在了熙姐兒身上。
熙姐兒今天三歲,生得雪白可愛,胖乎乎的,是個十分漂亮的小姑娘。
看到有個小弟弟,那個小弟弟也在看她,她的眼珠子直往這邊轉。她溜下椅子,就想過來玩,卻被魯氏狠狠地拉了一把。看得出熙姐兒是個十分聽話的孩子,明明眼淚在打轉,卻坐在那裡再不敢動。秦明月心裡歎了口氣,安撫地拍了拍攥著她的衣角似乎想詢問什麼的昀哥兒。
妯娌兩個對麵坐著卻不說話,顯得氣氛十分尷尬。
秦明月想了想,笑著開口道:“怎麼沒看著二弟妹?”
提及李氏,魯氏往裡麵瞅了一眼,撇撇嘴:“二嫂在對母妃儘孝呢。”
秦明月訝然地眨了眨眼:“二嫂可真是孝順。”
“可不是!”
有了這麼個開頭,妯娌倆到底說上話了,不過大多說的都是些沒什麼營養的話,其中試探之意頗重,幸好秦明月也不算是沒有經驗,沒讓魯氏從她這裡套出來什麼,倒是從魯氏口中得知了不少王府現當下的大體情況。
布置富麗一切極儘奢華之能事的臥房裡,李氏正在給鎮北王妃梳發。
李氏有一手十分好的梳頭手藝,尋常隔三差五就會來侍候鎮北王妃,以示孝敬。鎮北王妃也喜歡讓李氏侍候,一來李氏手藝好,二來也是給兒媳婦尊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