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唱太平(2 / 2)

俯首為臣 蜂蜜薄荷糖 13103 字 6個月前

在紫禁城西麵這處皇家禁苑裡,浩渺的太液池被亭台宮闕廊橋島嶼劃為北、中與南三海,前朝帝王於其間修建崇道的大高玄殿,如今已荒廢了。

入了夜,寶姝將玉熙宮外的石龕點亮,忽見牆角有個人影,她唬了一跳,悄悄走過去,正見那人獨自倚在宮牆下,似乎清減了許多,長長的睫毛垂下,姣美的唇抿著,望著渺茫的北海出神。

沒想到那人還記得她,見到她怔了怔,片刻後道:“你是那日……”

寶姝用力點了點頭,見四下無人,忙將一直帶在身上的玉環遞給她,如釋重負合掌道:“總算是物歸原主。”

那人驚訝極了,望著其上新結的絡子發怔。寶姝忙道:“是我見那紅線舊了,自主主張打了條替換,可是不合恩公心意?”

那人悵惋一笑,搖了搖頭,很快將玉接過係好,鄭重道:“費心了。”

寶姝這才發覺,她單薄的腰身不盈一握,竟比女子還要纖細。

不待細想,崔懷恩已帶著兩個人匆匆尋了過來,望見那人重重鬆了口氣,沉聲道:“萬歲正找您呐。”

寶姝不由想,皇上果然很器重她,已這樣晚了,還要召見她。

然那人的麵孔卻蒼白得厲害,嘴唇也失了血色。

雖如此,她依舊沉默著,隨著崔懷恩,緩緩步入皇帝的寢宮。

又過了幾日,忽然就出了件大事,與朝廷兩相對峙的南明終是降了,不到兩年,泱泱華夏歸於統一。

皇帝下詔,選賢任能,前朝舊臣不避。周公吐哺,天下歸心,一時間舉國賢士聚於文華,皇帝擇英萃於瀛台詔對,垂以國是。這樣的盛事,要持續十日。

毓坤到了瀛台的時候,皇帝正在禦案前看著什麼。

這兒西苑南海中的一座島,隱約望去飄渺如方外仙山,茫茫不可及。

她遙遙站定,逶迤的宮帷之後,皇帝未抬眸,隻隨性喚道:“過來。”

毓坤走上前幾步,但仍離得有些遠,皇帝蹙起眉峰,打量了她一眼。

在他身邊已有些時日了,毓坤知道那表情意味著什麼。果然見他撂下手中的折頁,居高臨下道:“到朕身邊來。”

毓坤是明白他的意思的,隻覺得屈辱。十六年太子,三年帝王,她習的是孔孟聖賢之道,跪的是天地祖宗社稷,如何能在男人懷中婉轉逢迎。

然而停頓片刻,她仍舊走了上去。

皇帝將她抱在膝上坐著,那樣纖細的腰身,輕輕一攏便圈在懷裡。他握住她的右手,持著朱筆,正落在那折鉛山紙上。

毓坤的目光下意識移過去,才看了兩行,便如同被蟄了般猛然抽回手。

那竟是一紙降表。

萬裡山河,已再無一寸大明的國土。

毓坤氣血翻湧,麵上卻一片慘白。說什麼十年,從一開始,她就不該信他。

見她身子發抖,皇帝摟著她,輕聲道:“是朕的錯,你想怎麼出氣?”

他越這樣說,毓坤越抖得厲害。其實她心中知道,並非他違諾,而是她那弟弟等不得。甚至很久以前,她已隱隱覺得,南蠻荒穢,退於東南交越之地豈能長久?隻是不願多想,要給自己留一線希望,然而現在,當真連最後一點希望也沒有了。

他原本是不必解釋的,現在這樣低聲下氣地哄,倒像是打心裡可憐她。這百日來,床幃間那些淩|辱她尚受得住,這點憐惜卻讓她整個人如在火上炙烤。

捏著她羸弱的腰身,皇帝歎道:“又瘦了些,宮裡住著不舒坦,就去小滄瀾散散心,讓崔茉雨跟著伺候,畢竟是你娘的舊宮人,打小照看你,妥帖細心些。”

毓坤閉了閉眼道:“你殺了我罷。”

大明的江山,終是葬送在她手裡。

皇帝低頭吻了吻她沒有血色的唇,正色道:“又不是你的錯,你之前並非沒有昏庸的君主,又或你爹那樣,英主轉昏聵的……“

感到懷中人繃緊了單薄的肩背,他輕聲道:“不說你們家,便說我們家罷,那麼些將大好的山河丟給金人、蒙古人的祖宗,如今不也在皇陵裡安安生生享著子孫供奉。玉宇將傾,非一人之力可以挽回也。你倒好,偏要將錯處往自己身上攬。”

“再者而言……”他用力握著她的手道:“帝王家的驕、奢、淫、逸,哪樣你擔得?為什麼要如此苛責自己。”

聽到這兒,殿內一角的寶姝已是渾身僵硬,崔懷恩喚她來頂缺時,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出竟會窺見這樣一樁宮闈隱秘,更不知道那樣冷情又殺伐果斷的帝王竟還有這樣的耐心,能輕聲細語地哄人。

然而他懷中之人並不領情。

毓坤挺直了腰,漠然道:“先前陛下留著我,不過是為了牽製我弟弟,現在他既降了,陛下大可殺了我。”

皇帝卻歎了口氣道:“怕是沒人能想到,你爹的孩子中,最有骨氣血性的是個女孩,又倔強得這樣厲害。朕常想,若你是朱毓嵐,定是不願降的,然你是知道朕的性子的……”

他沉聲道:“倘若換了彆人這樣是什麼下場?即便如此,也一點不肯服軟,你知道朕不會殺你,現下也不會殺他,不止如此……”他揚唇道:“朕封他做順命侯。”

“還有你娘和你妹妹……”皇帝微微笑道:“朕已派人接回來了。“

如同被狠狠抽了一鞭子,毓坤麵色蒼白地望著他。

皇帝有力的手臂箍著她的腰,輕嗤道:“自然……還有他。”

“江左陸英,才堪大用,朕用人從不拘泥,即便他有弑君的心,照舊給他官做。吳郡陸氏,朕容他延續下去。”

輕撫著她的麵頰向下,皇帝淡淡道:“你想要的,朕都願意給,隻是……”他漫不經心拈起她腰間的玉環,撫著上麵那處缺道:“雙玉相合為玨,這原本……是一對罷。”

“當真好一個玉潔鬆貞,情真意切。”

他用力一扯,那玉摔在地上碎成幾片。毓坤掙開他,撲在地上,皇帝望著她,眸色晦暗道:“做了朕的女人,心裡卻想著彆人。”

他的語氣挾著雷霆之怒,殿中宮人皆發起抖來。

失神跪在碎玉間,毓坤低著頭,茫然重複道:“你殺了我罷,這些時日你……想起什麼,她抬眸望著他,麵上浮起一片淡粉,嘴唇打著抖道:“也折辱我夠了,還有什麼不滿足?便是貓捉耗子,要先玩弄一番,也總有個一爪斃命的時候。”

“原來你是這樣想的,折辱?”他居高臨下望著她,眸色沉沉。

毓坤雋秀的眉蹙得很深,泠然道:“那陛下以為是什麼。”

皇帝深深望著她,一字一句道:“朕以為,是兩情相悅。”

毓坤隻覺荒謬極了,以一種十分可笑的表情望著他。

見他麵色沉得厲害,她心中竟有一絲快意。

然寶姝隻聽嘩啦一聲響,寬大的禦案如被疾風掃過。皇帝善書畫,案上那些青鋒、紫毫,長針、硯台、鎮紙、印石驟雨似地落了一地。

崔懷恩低下眉目,急促領宮人向外退,寶姝被攆著往外走,宮帷一道道落下來,最後那道三交六椀的隔扇也在她眼前闔了上。

宮人在外跪了一地,大氣兒不敢喘。隔扇另一端卻悄無聲息,寶姝茫然了一瞬,過了會方聽皇帝低沉的聲音喑啞道:“不許忍著,朕要聽聲兒。”

伴著他話的是衣物的窸窣聲和破碎的喘息聲,似乎有人被抱著換了地兒,接著驀然傳來微不堪聞的泣聲,然細聽也並不是哭,是一種勉力壓抑著的,不堪承受的,說不出歡娛還是痛苦的喘息聲。

寶姝麵紅耳赤,渾渾噩噩跪在冰涼的金磚上,不知過了多久,裡麵的聲息才漸漸平了。

崔懷恩知道皇帝的習慣,之後照例是要沐浴的,瀛台的溫泉池子已備好了,他催著寶姝先入內進一回熱巾。

寶姝端著鎏金銅盆,小心翼翼推開隔扇,殿中旖旎的氣息令她麵頰發熱。走到宮帷之外,她跪著將盛有熱騰騰麵巾的銅盆舉過頭頂,許久後才感到有道力量壓下來。銅盆輕了些,寶姝卻不敢放下酸得發僵的雙手。

宮帷一顫,有人啞著聲道:“我自己來。”接著便聽到細微喘息,混著幾不可聞的嚶嚀。

寶姝跪在宮帷外不敢抬頭,但見眼前衣裳散落一地,光裸修長的腿下了地,白皙細膩,不易察覺地發顫,卻站得很穩。纖細的足踝上有兩道新鮮的紅痕,比地上散的珊瑚珠子還要鮮豔。寶姝不禁思索,這殿中哪有銳物能擦出這樣的傷,倒像是禦案後麵,九龍寶座兩邊扶手上交纏的龍首刮出來的,頓時不敢再想。

宮帷後的人緩緩彎腰,似乎有些艱難,然泛著粉的指尖但還是一點點將地上的衣裳拾起來,小衣、中單、貼裡、褡護……一件件穿了回去。

直到最後一件衣裳也被拾起來,宮帷震蕩,寶姝見身前人一頓,像是被人從身後攔腰圈在懷裡,果然聽皇帝歎道:“穿這麼齊整做什麼,待會橫豎不還是要脫的。”

他的心情似乎很好,親昵又自然,然而懷中的身子卻僵得厲害。

宮帷蕩起細微漣漪,不知被捉到了哪兒,驀然傳來急促喘息,寶姝隻聽皇帝輕笑道:“還走得成麼。”

高高在上,語氣曖昧,明明是促狹話,寶姝竟分辨出些許柔情和憐意來。

接著又一陣晃動,寶姝隻見一雙秀氣的玉足從眼前劃過,身前人似乎被打橫兒抱了起來。她掙紮得那樣厲害,卻很快被牢牢製住。宮帷如春水劃開兩道,皇帝已抱著人走了出來。

他身形高大,瀟灑俊逸,明黃的團龍雲紋袍衣襟鬆鬆敞著,隱約露出的胸膛堅實如玉,靠在他懷裡的人肌膚泛粉,懨懨垂著手,指尖打抖,尚喘不勻氣,烏發打濕幾縷貼在姣美的麵龐上,麵色蒼白,嘴唇又泛著嫣紅,閉著眼,扇子似的睫毛長而卷翹,帶著濡濕的水汽,倒美得像畫似的

見毓坤不說話,皇帝低下頭吻了吻她的睫毛,笑道:“這般冷清模樣,倒是惹人愛得很。”

毓坤猛然開眼,失了血色的麵頰染上緋紅。她抿唇瞪著他,然對上那幽深的眸子一刻,方覺正中下懷,他目光中的占有令她的麵龐幾乎燃燒起來,被那樣毫不掩飾打量著,毓坤極不自在地彆過臉去。

寶姝心驚膽戰,伏身於地,額頭貼著冰涼的金磚,一點不敢動,聽見沉穩腳步聲經過,雖連頭也不敢抬,卻感到如有千斤重壓下來,直喘不上氣兒,她終於明白為什麼今日崔懷恩要她來頂缺。空茫茫地出了好一會神,待殿中一點聲息也沒了,寶姝才發覺衣衫已叫冷汗濕透了。

入了溫泉毓坤方覺不適,不知怎地,忽然就乾嘔起來,皇帝牢牢將她摟在懷裡,一點點撫著她的脊骨順氣,然而卻怎麼也止不住湧上來的陣陣惡心。

很快被托著膝彎舉出水麵,皇帝低下頭,柔軟的唇在她額上試了試,沉著聲道:“到底是怎麼不舒服,待會叫太醫好生瞧瞧。”

毓坤卻推開他,喘著氣道:“用不著。”

然這點微弱的抗議很快被壓製下去,毓坤感到皇帝抱著她,很果斷地從溫泉中起身,而湍急的水流卻拉著她往下墜。

熱意如春波連綿湧上來,毓坤仿佛溺在一個混亂不堪的夢裡。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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