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同車行(2 / 2)

俯首為臣 蜂蜜薄荷糖 5316 字 5個月前

毓坤已踏在車轅上,心中一凜,方知這事沒這麼簡單。藍軒說要帶她同去,竟真的隻帶她一人,連隨侍的人也不許去。她下意識望向藍軒,卻見他也正看著她,微微一笑,那表情似乎是說,若是害怕,便不用去。

她就知道,他不知怎麼就把她當作了件新奇玩意,沒事便要尋些開心,尤其喜歡看她驚慌失措的樣子。毓坤壓著怒意想,這時候若退縮,反叫他如意,不由淡淡向馮貞道:“你便在這候著。”

說罷徑自登車,她倒要看看,他究竟要做什麼。馮貞急出了一身汗,卻不能違命。

然而上了車毓坤才發覺,車廂內寬敞明亮,茵席上擺著個黃花梨炕桌,其上一方紅泥爐燒著紫砂壺,咕嘟嘟冒著熱氣,竟可以煮茶。對麵的檀木多寶閣一直頂到車蓋,整整齊齊放著幾個書匣,細長的牙簽垂下來。下麵散著幾個絲織扣繡的軟枕,毓坤拾了一個倚在身後,又取了卷書慢慢翻,身邊的羊脂玉香爐燃著白檀,竟舒適又愜意。

她一時間有些糊塗了,分不清藍軒究竟惡意還是善意。按理說這樣出行,比大日頭下曬著騎馬要舒服得多,況且她身上又有些不得勁,然方才明明劍拔弩張,若說他有這麼好心,她還真不相信。隻是若自己能選,她是寧肯咬著牙騎馬,也不會特意命人備車的,今日算不算得因禍得福?

思緒飄忽了半刻,車簾一打,毓坤直見藍軒也上了車,才發覺自己想多了,這車根本不是給她預備的,不過是順帶捎上她罷了。

萬萬沒想到要與他同坐一車,毓坤不留痕跡地向內移了移。好在車廂寬大,兩人各占一處,倒算不得擁擠。

車前鑾鈴一晃,隊伍開拔。因是雙轅,又使四匹馬拉著,宮車走得很穩,雖然慢了些,卻如履平地,一點不顛簸,連爐子上的茶水都紋絲不動。

掩下書卷,毓坤想尋個話題,不然如此相對一路,倒是尷尬。藍軒瞧了她一眼,徑直起身,甫然見他高大的身影壓下來,呼吸相聞,毓坤全身緊繃,纖指壓著坐下的茵席。藍軒卻隻從她身邊抽去一個軟枕,墊在身後重又坐好。

毓坤鬆了口氣,見藍軒眸中隱有戲謔之意,很是懶得理他,徑自翻著手中的書,餘光隱見他也取了本書,安安靜靜地看。

一時間誰也沒說話,毓坤不由有些好奇,悄悄打量他手中,見竟是本《周易》。

易經乃諸經之首,很是晦澀難懂,即便她做了這麼些年顧太傅的學生,依舊有許多地方不明所以。毓坤是不信藍軒能看得懂的,況且他又如何用得著看這麼深奧東西,思來想去也隻有一個用處,便是陪著她爹談玄論道。

說來也不知她爹為何如此倚重他,除了生得俊,她是沒看出他身上有什麼特彆招人喜愛的地方,想來應是善於逢迎,因而才格外得她爹的歡心。

大約她麵上的鄙夷有些明顯,毓坤但見藍軒抬眸瞧著自己,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剛欲轉開視線,卻見他歎了口氣,將書闔上。

毓坤心道,果然,這便是看不懂了。像是猜到她的心思一般,藍軒微微一笑道:“易經中有句話,臣一直讀不懂,不知可否向殿下請教?”

遇到他這麼低聲下氣地求教,還是第一次,毓坤自然不好拒絕,不得不道:“你且說說,我若是知道,便講與你。”

藍軒將書翻開,指著一行小字道:“便是這句,‘六三,即鹿無……’無什麼來著。”

毓坤下意識過去瞧,見那是個“虞”字,心想原來連這字也不識,不由淡淡道:“六三,即鹿無虞,惟入於林中,君子幾不如舍,往吝。”

藍軒笑道:“便是這句了。”

毓坤這才發覺自己挨得有些近,倒好似湊在他懷裡,不由動了動身子。瞧她不自在,藍軒一笑,漫不經心坐正。毓坤一凜,疑心他已看出些什麼,她知道這時候越發不能避嫌,便忍著不動,隻沉下心看他手中的書。

這句話出自易經屯卦,本意是講行獵時,若君子求鹿心切,追入林中,便會有不好的事發生。見藍軒似是不懂,毓坤忍不住想作弄他一次,讓他日後在她爹麵前也跌一回麵子,笑了笑道:“這句話是說,若鹿竄入林中,君子因憂慮會有不好事情發生而舍棄追逐,便會錯過良機。”

藍軒望了她一會,方道:“原來如此,倒解了我多日的疑惑,殿下果然學識過人。”

毓坤道:“不敢當。”說完不動聲色向旁邊靠了靠。藍軒也未動,隻放下那本易經,又取了本《東洋海國誌》看了起來。這書分兩冊,毓坤拿的正是上冊。先前她隨手翻了翻,見上麵記錄的皆是與東海諸島相關的野史雜談,譬如書生遇仙山,螺女報漁恩之類的事,雖有趣,但未免太通俗了些。見藍軒看得津津有味,毓坤不免在心中想,這才像是他這樣的人會喜歡的書。

宛平縣城在京城西南,出了午門宮車一路向西,行到西四牌樓時漸漸走不動了,毓坤好奇掀開車簾一角,見看熱鬨的人群如潮水般退卻,仿佛散集。她心下一沉,前麵是西市,是處決官吏的刑場,難道今天竟有什麼事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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