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眾人都到了打穀場集合,大家分賓主坐了,莒州知府的師爺自告奮勇做了會議的主持,這位師爺姓焦,是府尊大人的心腹。這次是以私人身份,代表府尊大人前來。
沂源盆地位於幾個州府交界之處,分屬幾縣管轄,大部在莒州沂水縣境內,但這幾個縣的官府沒來湊這個熱鬨,倒是莒州府尊,派了師爺以私人身份前來,官府的態度,也挺耐人尋味。
焦師爺起身來到場中,看向眾人道:“楊家主、白家主、在座的各位家主,焦某這廂有禮了,這次曹楊兩家之爭,驚動頗廣,勞動了多位家主的大駕,府尊大人亦有所聽聞,故而讓焦某來此做個調停。”
焦師爺停頓了一下接著說道:“府尊大人的意思是,各位都是朝廷統治地方的基石,又比鄰而居,都在這山東地界上生活,最好不要傷了和氣,鬨得太大了,府尊大人作為這莒州府的父母官,也很難做,所以希望大家還是以和為貴。”
焦師爺轉身看向曹白兩位家主,問道:“兩位家主以為如何?”
二人齊聲道:“自然要遵從府尊大人的教誨。”
焦師爺:“那就好,諸位有什麼訴求,今天都拿到明麵上來,請大夥做個評判,大夥好商量個結果出來。”
楊莊主心中鬱悶,暗自吐槽道:“這是我們兩家的事兒,跟你們這些人有一文錢的關係嗎!”
白家主這時起身道:“各位想必也都知道,曹家和我白家乃是世交,又是姻親,曹莊主是我的妹夫,白某為何來此大家心知肚明,白某也不隱瞞,就是為我妹子出頭而來。”
白家主又向楊莊主說道:“楊莊主,你們曹楊兩家,雖有紛爭,但也不是什麼生死大仇,兩家做了一百多年的鄰居,有些爭鬥也在所難免。但如今楊莊主卻大動乾戈,摧城破寨,將我妹夫一家一股腦地全都抓了起來,做得是否有些過頭!”
白家主又轉向眾人道:“楊家主運氣好,生了個英勇無敵的兒子,就輕易做出如此虎狼之事,如此強橫霸道,恐怕叫我們這些做鄰居的難以安心吧!”
這白家主頗有些心機手段,這次為妹子一家出頭,想到自己獨木難支,所以請動了幾位相善的豪強,又走通了莒州府的關係,大家一同前來。到了楊家莊又發現,不相乾的豪強也來了不少,自然要將他們拉下水,如今隻一句話,就將眾人都捎帶進來,能在這亂世支撐一份家業不倒,自然也不是一般人物。
其實倒也不用白家主提醒,今日到場的豪強,多多少少都有些物傷其類的心思,畢竟豪強間互有爭鬥,本是常事,今天你吃些虧,明天我找回點場子,大家你來我往,不過是些意氣利益之爭,吃虧占便宜的,也就是那麼回事,誰也不見得傷筋動骨,可如今楊家攻破曹家,將人家一股腦地吞了,性質就不同了,大家都是鄰居,你楊家打順了手,會不會對大家夥下手,不免心有戚戚焉!
楊莊主見他話裡帶話,明顯是要挑動大夥同自己作對,忙起身對他說道:“白家主所言差矣!”
又對眾人說道:“那曹東林,勾連五路土匪大舉襲擊我楊家莊,若被他成了,我楊家就是毀家滅族的大禍!我楊家攻打曹家莊,破寨之後,未枉殺一人,曹家老幼儘皆保全,怎能說我楊家強橫霸道!”
又對白家主說道:“難道隻可以他曹家做趕儘殺絕的絕滅之事,我們連還手都不行嗎?請問白家主,這是誰家的道理?”
白家主道:“勾連土匪之事,本是你妄加猜測莫須有之事,並無真憑實據,憑此定罪,你是南朝的秦相公嗎?”
楊莊主道:“怎能說是妄加猜測,那白眼狼張三,事前數次與曹東林密謀,事敗後也是通過曹家逃走,此事他曹家有多人供述,難道還不夠嗎?”
白家主道:“這也隻是推測而已!”
楊莊主厲聲道:“我家失蹤的哨探,死了的棄屍荒野,活著的可都在他曹家關押,被救回時遍體鱗傷,他曹家主為了探聽我莊內虛實,可是下了狠手呀!”
白家主暗罵曹東林做事不乾淨,竟然留下這許多首尾未曾處理乾淨,卻不知不是曹東林做事不利索,實在是他沒想到楊家攻勢過於淩厲,沒來得及毀滅證據。
白家主一時語塞,勉強說道:“這些也都是你事後得知,當你決心攻打曹家時可不曾知曉,你僅憑猜測就興師動眾,破滅人家莊園,難道還不是強橫霸道嗎?”
楊莊主道:“白家主你這也太強詞奪理了吧!”
白家主道:“事實如此而已!”
楊莊主道:“事實!事實就是他曹東林勾結土匪,要屠滅我楊家滿門!”
白家主道:“那不是趁你家中重要人物都不在家時,才動的手嗎?可見他也未想趕儘殺絕!”
楊莊主道:“那我還得謝謝他嘍!”
這時卻見周伯通起身對白家主說道:“我說白老頭,你要為妹夫出頭,我自然也要為女婿外孫出頭,可萬事逃不過一個理字,你也是一大把年紀的人了,好賴不計也是一方豪強,有點氣概風度好嗎!怎能如無賴小兒一般胡攪蠻纏。”
白家主本就被楊莊主說得有些理屈詞窮,又被周伯通奚落,加之二人原本就有些仇怨,不由得有些惱怒,憤憤地說道:“周伯通,你財雄勢大,莊丁強橫,在寧海州隻手遮天,人人怕你,我濟南白家卻不怕你!”
這本是豪強們意氣相爭時的一句普通話語,但一時激憤,在此時此地說出來,卻有些不合時宜,立時被周伯通抓住了馬腳,說道:“那還是誰拳頭硬誰有理啦!那大夥還在這裡說什麼理!”
益都楊家家主也附和道:“周老先生說得有道理,白家主既然要為妹夫出頭,需得拿出些誠意來,強言狡辯,於事無補。”
白家主被二人擠兌得有些惱羞成怒,說道:“姓楊的,你個熟皮做鞍的皮匠,有什麼資格在這說話!”
益都楊家以製作販賣鞍材為主業,家中田產不多,又沒有官府背景,在一眾豪強中勢力一般,如今被白家主當麵辱罵,氣得老臉通紅,一時無語。
白家主這句話惹怒了益都楊家主身後一名青年,那青年人滿臉凶悍之色,手扶刀柄,怒道:“姓白的,休要口無遮攔,彆人怕你,小爺卻不怕!”
這少年正是益都楊家的少爺楊安國,他自幼凶悍成性,在原本的曆史上因殺人離家,聚眾千人為盜,又在南宋開禧北伐時響應宋國,起兵抗金,擁兵十數萬,做出了好大一番事業。
後來雖然兵敗入海,被舟人所殺,但亦稱得上是響當當的一位豪傑。此時還是個才及弱冠的少年,還沒有做出那些事情來。
白家主被一個少年嗬斥,心中惱怒異常,陰惻惻地說道:“楊家的小崽子一個比一個凶悍,小小年紀就都如狼似虎,要擇人而噬,長大了還得了!”
他話中夾槍帶棒,一語雙關,是將楊康也捎帶上了,也是在提醒大夥,楊家幼虎出籠,大家今後的日子未必好過。
那焦師爺見雙方火氣漸大,咳嗽一聲,說道:“大家夥休要爭吵,搞這些意氣之爭,於事無補,還是坐下來好好商談吧!”
心中卻暗道:“這些地方豪強,有了齷齪就刀槍相向,自行解決,沒有一絲找官府做主的念頭,這大金朝廷在這些土豪眼裡,哪還有一絲威嚴存在!”
濟南府費老爺子,德高望重,是白家請來的說客,站起來說道:“焦師爺所說在理,大家還是坐下來,心平氣和地商談為好!”
這時白氏夫人出來說道:“楊莊主,我家老爺被人蠱惑,犯了大錯,但他並非主謀,也未給楊家帶來實際上的損失,還請楊莊主看在兩家世代為鄰的份上,饒他一條性命。”
楊莊主反問道:“若說他曹家主不是主謀,那又是何人?”
白氏夫人道:“一切都是白眼狼張三從中聯絡,我們也不知主謀是誰?”
楊莊主道:“白氏夫人,你這是拿我當傻子戲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