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著書立說這件事上麻倉鈴表現得比作者本人還要熱衷, 一天提三遍, 連書寫用的毛筆和紙張都親自選用, 稍微劣質一點都不行。
有種朝聖的感覺。
《超·占事略決》在後世通靈人中的地位就跟教徒眼裡的《聖經》差不多,涵蓋預言、占卜、五行之道等眾多領域, 被視為陰陽術的巔峰。唯一缺點就是,這種高深著作不是一般人能看懂的。占事略決並不是特意為傳道受業而寫, 隻是將作者覺得有用的東西記載下來, 那隨意的筆觸以及簡短的篇幅中著凝聚畢生所學, 一字一句皆為精髓。
但她現在顯然沒有這種煩惱。她被葉王收養時“什麼都不會”,所有的陰陽術都是他從頭開始教起的, 對那套能力體係非常熟悉, 一想到能見證占事略決誕生就覺得渾身的細胞都要燃燒起來了。
處理完所有事務的夜晚, 月明風清, 靜寂無聲, 侍女將文房四寶擺放在桌子上, 點燃燭火和應季的熏香, 就鞠躬退了出去。點香時窗戶不能關緊,需要留下一絲縫隙,能讓晚風經過。
然後葉王就看著麻倉鈴卷起袖子,熟練地研起了墨,麵龐上顯露出肉眼可見的期待。
給皇家祭祀都沒這麼認真。
他側過頭看向彆處,最終還是沒忍住,低聲笑了出來。
“你笑什麼?”麻倉鈴不讚同地瞪了他一眼,“這是一本注定會名垂千古的書, 我必須認真對待。”
他笑完了,應和道:“嗯,你說得對。”
其實他編寫這本書的主要目的是避免遺忘和方便查閱,並沒有她想的那麼重要。題目都叫“略決”了,那就隨便寫寫唄,真要教徒弟當然還是用彆的方式比較快。
但如果鈴這麼期待的話,那他稍微認真點也沒關係。
——麻倉鈴最後也沒能知道,她眼裡的聖經,被原作者當成類似草稿的隨記。
“你寫吧,我不打擾你。”
麻倉鈴做完準備工作,就搬了條凳子坐在他身邊,安靜專注而且乖巧,哪個老師看了都要誇一句好學生。
然而,她漸漸地就發現了不對。
都說見字如見人,葉王的書法水平自然無可挑剔,但重點不在這裡。
這紙上所寫的內容,怎麼好像……比她記憶裡的原籍要詳細很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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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幾天提筆落筆非常順利,若是按這個勢頭下去,最終成稿的占事略決能直接拿去給其他陰陽師當教材。
但就像人的一生有上下起伏那樣,寫作的過程也無法一帆風順,總會遇到那麼一兩次瓶頸期。
某日葉王草草寫了幾個字之後,就把筆擱在了硯台上。
“沒有靈感,明日再說。”
結果明日複明日。
麻倉鈴感到震驚,她以為這東西就相當於專業課知識,全都壓縮儲存在腦海中,什麼時候需要就什麼時候拿出來用。沒想到這種始祖級彆的陰陽師也會缺乏靈感,寫書真不容易。
……等等。
他莫不是在偷懶吧。
她內心充滿了懷疑,但還是認真地開始思考,怎樣才能創造靈感。
於是就從以前的一人一貓單獨出去亂跑,變成了每天拉著葉王去外麵欣賞風景。
每當這種時候,貓又股宗總會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歎息。這雙貓眼,看透太多了。
麻倉鈴覺得像自己這麼敬業的助手真是世上獨一份,葉王應當給她發工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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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偶爾會向其他人打聽源賴光的消息,得知他們一行已經抵達大江山了。傳聞說鬼王及其手下肆無忌憚地潛入京都作亂,還將池中田納言的女兒抓走,徹底引發了慌亂,天皇才會下令討伐。
她知道源賴光會贏,對他完全不感興趣,但清楚地記得這次事件是鬼切命運的轉折點。
自從給公主驅了一次鬼之後,麻倉鈴就經常跟隨葉王一起出席各種祭祀祈福的場合,在貴族當中知名度也越來越高,甚至能獨自除靈和占卜了。一回生二回熟,她裝啞巴裝得爐火純青,一被人搭話,就用靈力托起朱砂在和紙上寫字,和人交流的同時還能順便展現一下自己的神通。
雖然她在家裡經常被侍女吐槽太過特立獨行,可能導致嫁不出去,但這副皮囊的底子還是很好的,隨著年齡的增長,五官漸漸長開,就算不濃妝豔抹,也十分引人注目。
某次她前腳剛離開委托人家的大門,那家的仆從就連忙跟來,並遞上一封特彆的書信。那是一張淺綠的和紙,折起來係在花枝上,帶著盈盈暗香。
說實話這是麻倉鈴第一次收到情書,搞得還挺有情調。
貼身侍女高興得快哭了,一副真是不容易的表情。“民部大輔的長子為人正直,前途不可限量,必然會是好的歸宿,您打算如何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