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Chapter 12.(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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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個夢,是海潮味的舊故事。

張公子是整條胭脂巷最特彆的客人。人人都知道她是女子,仍舊以公子相稱,誰也不曾拆穿她的秘密。畢竟,在這裡,沒人會跟銀子鬨彆扭。

張公子生於富商之家,學過四書,也擅長英文和物理,卻整日身著男裝,流連於花街柳巷,全然沒有正事要做。

可這位風流俊逸張公子,癖好頗有些古怪,從不去青樓花苑,也不去喝酒聽戲,倒是愛去冷冷清清的百獸園,看小象玩水,猴子爬樹。

張公子出手向來闊綽,有了金主的供養,百獸園也蒸蒸日上——老板將那小園子修得越發精巧,又買來青綠孔雀,五彩怪魚,和一位來自南洋漁村的廚娘。

南洋的漁民們說,她做的飯菜,能讓人做世間最美妙迷離的夢,勝過你們胭脂巷最貴的酒,和最婀娜的姑娘。

廚娘的手藝到底如何,起初完全無人知曉,因為從來到胭脂巷的第一天起,她就隻需招待張公子一人。

魚肉剁碎成絨,麵粉和入蝦湯……所有食材觸碰過她溫軟的指尖,都會從此浸潤海的味道。

沉默寡言的小廚娘,衣襟上繡著浪花、珊瑚和黑蝶貝,端著那些熱氣騰騰的菜肴,行過春霧彌漫的庭院,婷婷嫋嫋,似一幅淡彩的帛畫,秀色亦可入餐。

張公子幾乎住在百獸園裡,整日不著家,誰都看得出她神魂顛倒。

做生意的人總是精明,老板敲了張公子幾百兩的竹杠,將小廚娘賣給了她,便關了百獸園,衣錦還鄉。

張公子再也沒有去過胭脂巷。

她在城郊租下一棟彆院,金屋嬌娘,揮霍無度。但物質能買來的寵愛,與她所擁有的厚重愛意相比,不過隻是滄海一粟。

久而久之,城中也有流言。

那廚娘其實是南洋的妖女,對張公子施下蠱惑之術,隻為吸食少女精氣,換得不老之身。

午夜,傭人們去張公子房裡送茶水,也撞見過詭譎可怖的場景——

隔著影影綽綽的紗簾,張公子的床榻上,蜷曲著一團模糊的幻影,瑩白如雪,柔軟如膠。迎著搖曳的燭光,一條條細長的白色藤蔓從被窩裡鑽出來,纏住她的手臂,像有生命一般……像扭動的蛇。

張公子麵色紅潤,仿佛剛剛飲下烈酒,撐起身子,對她的傭人微笑道:“放在桌上就好。”

她的胳膊上還掛著一截粉白的影子,粘稠汁液不斷滴落,在絲綢被褥的表麵,暈開異香濃鬱的花朵。

傭人失聲尖叫,落荒而逃。

張公子從不為謠言所惱,仍與那嬌軟的廚娘整日相守,醉生夢死,不問世事。

可惜人間有太多殘酷的浮沉,無憂無慮的日子,總是不能持續太久。

張家向來寬厚的兄長,不堪忍受閒言碎語,終於向張公子下了嚴令:打發走那個廚娘,下月便與地方長官的次子結親,從此做個相夫教子的少奶奶。縱使有過荒唐的青春,隻要浪子回頭,她仍能擁有富貴無儘的餘生。

她是張家唯一的女兒。豪門聲望,萬貫家財,不過是她陪嫁的一箱行李。

張公子自然不依。

家中便徹底斷了她的零用,要逼她迷途知返,跪地求饒。

龍生龍,鳳生鳳。張家兄長縱橫商海,到底還是小瞧了自家小妹的能耐。

張公子用手頭餘下的銀錢,盤下一處商鋪,開了家南洋酒樓,掌勺的便是她那位如膠似漆的小廚娘。

起初人們礙於輕浮的怪談,誰也不敢貿然前往,但實在奈不住從南洋酒樓裡飄出的濃烈香氣,日複一日地引誘著食客們的腸胃。

沒有人能抗拒那些南洋風味的肥醲甘脆,佐以神秘香豔的故事,更是讓人迷醉。

張公子開的小酒樓,很快便名聲鵲起,紅極一時。

人們趨之若鶩,每日在酒樓門外排起長隊,隻為嘗一口新鮮的撈魚生。好像從來沒有人懷疑過,江南煙波之地,她從哪裡捕來這麼多新鮮的海產?

酒樓的生意,由張公子一手張羅,那位傳聞中的廚娘隻管後廚之事,從不在人前現身。

食客們跟張公子熟絡起來,也愛同她玩笑幾句:“你家那位小娘子,怎麼藏著掖著,也不讓我們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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