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察司的監察員在收到齊朗實名檢舉,察覺到案情不小後,整個司立刻打了雞血一樣動員起來。
自從設立以來,他們就沒立下過一件像樣的功勞,看看隔壁警察司,天天登報,被主祭大人誇獎,他們隻有跟在後麵吃屁的份!
整整花了三天時間,齊朗和閻王的第一手資料已經詳細地擺上了滕二的案頭。
從資料看,齊朗和他的上司涉及一宗設計圖歸屬糾紛,齊朗資曆淺,閻王資曆深,但人際關係和周圍人的評價,都顯示齊朗是個實誠人,而閻王在下屬中風評極差。
監察員們甚至查到了齊朗購買外套那間服飾店,佐證了齊朗的話。
他們在深挖閻王的時候,一些可疑的蛛絲馬跡,逐漸浮出水麵:
比如此人在這次獻策改進遂發槍前,一直才能平庸,靠著資曆晉升,又比如此人跟軍備廠掌管庫房的副廠長,竟然有姻親關係,又比如,此人就在近日,一口氣花了大價錢買了好幾件鴨絨外套,由於出手闊綽,店老板至今都記得。
聯想到昔日的槍支刺殺事件,滕二隱約有所懷疑兩者之間是否有關聯,但是時間太久,已經找不到任何證據了。
找不到證據,就算主祭大人有所懷疑,也不能給軍備廠的副廠長定罪。
他左思右想,決定“打草驚蛇”,殺對方一個措手不及。
※※※
軍備廠廠房門口,三個監察員正與軍備廠的警衛對峙。
閻王厭惡地看著他們:“你們把這裡當成你們的衙門了嗎?這裡是軍備廠,重兵把守,是外人能隨隨便便進來的嗎?就算你們司長,都要有主祭大人的手令,才能放行。”
他話雖說得理直氣壯,實則色厲內荏,後背都虛的濕透了——監察司怎麼會莫名其妙得了風聲,來查他?難道有內賊去告密?
監察員有些尷尬,原本隻需司長找到後勤主官滕長青,要一份通行令,但是滕長青被城主大人連降三級,至今還在閉門思過,主祭大人政務繁忙,司長去要手令,到現在還沒回來。
他們倆不明白,為什麼司長不先準備好手令,再讓他們過來抓人,這下麻煩了。
“發生什麼事?鬨哄哄的。”圍觀的工人們朝兩側分開,人群裡走出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身材又高又瘦,拄著一根手杖,重重往地上一杵,宏亮的聲音,令四下竊竊私語頓時為之一靜。
閻王看見此人,立刻暗自鬆了口氣,諂媚地迎上前:“景大人,這幫監察司的家夥,完全不把我們軍備廠放在眼裡,沒有手令,說闖就闖,還揚言要帶我回去,我可什麼事也沒犯啊!”
景從低斥一聲:“慌什麼!我在這裡,誰也帶不走我們軍備廠的人!”
身為軍備廠的副廠長,景從的職權和身份要比閻王高得多,在生產建設隊成立以前,景從就是衛隊軍備工坊最有資曆的管事,從顏醉父輩時,就在衛隊摸爬滾打。
由於出身工匠,舊貴族們視工匠為仆役,景從厭惡貴族,從不與之為伍,在沈輕澤清算貴族的時候,他靠著能力和資曆,理所當然地晉升了。
景從一把年紀,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壓根不把監察司這個無人搭理的新衙門放在眼裡。
在他看來,監察司根本不可能有任何政績,任何官員隻要掌握了權力,都不會希望有把刀懸在頭頂,這一點上,大家的利益是一致的,反對監察司,就是幫助自己。
當然,監察司既然是主祭大人設立的衙門,想說服主祭大人裁撤,就必須有個冠冕堂皇的理由,白拿工錢出不了成績,就是最合適的理由。
即便強勢如主祭大人,也不是事事都任性妄為的,上次與精靈族三王子貿易談判時,異想天開說要開鑿什麼人工運河,不也馬上就被大家群起反對,最後不得不改變主意了麼?
一想起此事,景從便搖頭失笑,這位主祭大人實力強大歸強大,但終究太年輕了,連水至清則無魚的粗淺道理都不懂。
沈輕澤和顏醉的統治,歸根到底依然是基於廣大官吏的,如果把大家都得罪光,個人實力再強又如何?政令出不了城主府,還不是個空架子?
主祭大人上位太快,閱曆太少,年紀輕輕驟登高位,又快速吞並了南濟城北濟城,這麼多人口和官吏,就算是景從都覺得難以治理,更何況區區一個二十多歲的青年人?
雖然景從從未曾親眼見識過主祭大人究竟有多強,但他根據自己三十多年沉浮的閱曆得出的經驗,他對此堅信不疑。
撐不過這個冬天,監察司就要麵臨裁撤壓力了,在景從眼裡,這無非是瞎貓碰死耗子,臨裁撤前的垂死掙紮,逮著一點似是而非的舉報四處找茬。
景從冷哼一聲,擺擺手,示意警衛將之趕走:“軍備廠乃淵流城的重地,職責所在,決不能讓你們胡來,除非你們有主祭大人的手令,還要有充分的證據,否則,誰也彆想從這裡帶走一個人!”
景從低頭瞥一眼自己這個愚蠢的女婿,要不是他做得太過分,封口不到位,否則怎麼引出這樣的事情?
他一麵打發走監察員,一麵暗道僥幸,幸好監察司沒有經驗,竟然如此毫無準備就找上門,給了他們緩衝和應對的時間。
看來今晚就得把該處理的人,統統處理掉,以免留下後患。
局麵總算掌握住了!
閻王心下一鬆,陰狠的目光在人群裡搜尋,果不其然,對上齊朗憤恨的眼神,閻王心下冷笑,跟他鬥?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麼東西!
齊朗被對方狠狠一瞪,一顆心驟然沉下去,身子晃了兩晃,險些栽倒。
完了,連監察司都拿他沒辦法,自己全家都完了!閻王肯定猜到是自己告密了……他的妻子,他的孩子,一定會被報複的……
齊朗心頭一片絕望,他後悔了,自己為什麼要不自量力?
就在齊朗幾乎崩潰的時候,軍備廠門口再次發生騷動!
他茫然地抬頭望去,卻見門口行來兩隊黑馬銀甲騎士,隊伍中間,是一輛暗金色的馬車,馬車緩緩停在眾人麵前,車門打開,一襲白衣祭袍一點點出現在眾人眼前。
是主祭大人!
周遭人群的呼聲接近鼎沸,齊朗耳邊嗡鳴,腦海空白一片,萬萬沒想到,主祭大人竟然親自來了!
沈輕澤脖子上圍著一圈兔毛圍巾——臨行前顏醉硬要給他戴上,沈輕澤抗議未果,白毛茸茸配銀白祭袍,看上去怪可愛的。
沈輕澤身後跟著金大和滕二,以及多時不見的滕長青。
方才還得意洋洋的閻王,放鬆的表情凝瞬間固在臉上,正午的陽光傾覆而下,他卻冷得如同掉進了冰窟,兩條腿開始止不住地發抖,下意識求助望向老丈人。
景從嚴肅的臉孔上絲毫瞧不出心底的驚濤駭浪,這次不用他吩咐,軍備廠的警衛自覺地讓開了道路,紛紛麵朝主祭單膝跪地。
景從向身後的侍從使了個眼色,讓後者悄悄離開人群,景從這才慢吞吞彎腰給沈輕澤行禮:“主祭大人今日蒞臨,不知所為何事?”
不等沈輕澤開口,景從搶先告狀道:“主祭大人,即便您不來,我也準備向監察司討要一個說法,沒有手令,擅闖軍備廠,還要帶走軍備廠的管事,簡直豈有此理!”
他抬眼掃了眼身為叔侄的滕二和滕長青,隱晦地道:“當然了,要是兩位滕大人彼此通過氣,我也無話可說。”
滕家是貴族功勳之後,景從一貫厭惡貴族,他自認無論能力、經驗還是資曆都遠在滕長青之上,僅僅因為他是平民出身,對方就能壓在自己頭上,何其不公!
沈輕澤將他的神態儘收眼底,淡淡道:“是我下的令。”
景從正欲開口,又聽沈輕澤開門見山道:“我聽聞有人冒名竊奪他人進獻的設計圖紙,將功勞竊為己有,是否有此事?”
閻王大驚失色,猛地跪在沈輕澤麵前,身上的肥肉跟著顫了三顫,憤慨之色溢於言表:“主祭大人,絕無此事!您千萬不能受小人蒙蔽,隻聽對方一麵之詞啊!”
閻王想著那張自己早已默畫得滾瓜爛熟的圖紙,義正辭嚴:“主祭大人,不妨把那小人叫出來,我們當麵對質!”
人群中,齊朗又氣又急,為了保密,他上交圖紙前沒有告知任何人,如今圖紙全在閻王手裡,口說無憑,他根本沒有證據證明那是自己畫的,如何當麵對質?
齊朗抱著豁出去的心態,正要走出人群——
沈輕澤垂眼,默默從自個兒懷裡掏出一張潦草的轉輪手丨槍設計圖,抖開滿是折痕的紙。
他挑眉,眼神微妙:“本主祭這不是親自來與你對質了嗎?”
眾人:“???”
霎時間,在場所有人都被震得無言以對,四周鴉雀無聲。
閻王呆呆地張大了嘴,半天合不攏,景從鎮定的表情瞬間裂開,齊朗尷尬地卡在人群裡,一臉懵逼。
作者有話要說: 沈:小朋友,你頭上是否很多問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