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真的是你!”
葉安然回頭看,是穆永年。
“你也來看展?”穆永年驚喜不已。
“是啊。”葉安然也笑。
“啊,對了,那天,你留下的畫,被那個無禮的男人搶走了。抱歉我沒能為你拿回來。”穆永年道。
葉安然隻搖搖頭,示意自己並不在意。然後又回頭,去看那幅名畫。
穆永年也看過去:“《刺痛1號》。柯林斯早期的作品。他在這個時期,試圖把自己的觸覺畫出來。於是,人類就看到了‘痛’應該是什麼樣子。”
他開始為葉安然,解析這幅畫,從技巧到結構到畫作思想:
“……這裡,色彩被尖銳剖開,形狀被線條割裂。畫家用靈魂去感受融合,每一次勾勒,都是在傳遞來自靈魂的詠歎……”
穆永年說到這裡,視線停在畫麵的某一點上。
而葉安然精確地指在他看著的位置,為他補全他沒有說完的下半部分:
“……具象扭曲,銳利歸集,黑暗的十字,在這裡,成了畫家最後的呐喊。”
她手指,虛虛劃過那一片區域。
在葉安然透徹凝靜的眼神中,穆永年微怔一下。很少有人,能和他看到一樣的東西。
葉安然所說,正是他心中所理解的,這幅畫作的深刻性和點睛之處。
但葉安然卻不以為意。她繼續沿著畫展走,隨口說著這些天來,她描摹這些畫作後的體會。
兩人一路隨意談論、點評,話題漸漸從畫作內容,到了畫家生平,畫作流傳的淵源趣聞……他們根據各自的品位,對著這些殿堂級的作品,或調笑,或不屑,或儘情稱揚。
穆永年從未遇到這樣的人。
她學識淵博,各家畫作,信手拈來;
她品頭論足的說法,清新奇趣,耐人尋味。
而她在繪畫上的理念見解,也都和他暗中契合!
這世上,怎麼會有像她一樣玲瓏剔透的人?
明明畫技已經極其精湛、理解已經遠超常人,卻又毫無自覺地,甚至還在因為懷疑自己的天賦而感到苦惱?
她怎麼可能沒有天賦?
隻是他稍稍的一點撥,她已經快速領悟,找到了自己的道路。
她,就如同一支即將盛放的花蕾。
而他,就是那個在最恰好的時間,遇到她的人。在他的培育中、在他的掌心裡,她即將綻放無比的華彩!
葉安然說了一段,沒有聽到回應。回頭,卻正對上穆永年深沉的凝視。
“我受邀參加下半年的拉米婭畫展。能邀請你,和我一起創作,聯合展出嗎?”穆永年壓抑著此刻心底的躁動,儘量溫和地問。
葉安然有些意外:“和我?”
穆永年很想告訴她,你是個尚未出世的天才,你將會在繪畫史上,留下屬於自己的、濃墨重彩的一筆。而你不知道,此刻的你,對此完全不自知的樣子,有多動人。
穆永年壓製住自己的迫不及待,沉穩地解釋:“你也不要太小看自己了。我們互相探討、相互啟迪,就是對彼此最好的互補和成全。”
葉安然不知道他對她的評價,會這麼高。不過:“如果你不怕我拖累你,那我自然是沒有意見。”她笑道。
穆永年終於心滿意足地微笑:“怎麼會?我求之不得。”
時間一晃而過。
參加拉米婭畫展的左青禾,身著禮服,氣宇不凡。但神色很是陰鬱。
葉安然消失了三個月。他一直在找她,但她始終音訊全無。
她公寓的房租也已經到期,是他在付。
左青禾不明白。她房間裡的瑣碎擺設,明明是被她那麼卑微的珍惜和希冀著,一轉眼,卻又都被她拋下,任由房東清掃丟棄。
……她怎麼可以在他注意到她之後,就一走了之?
粱蝶也將左青禾這段時間以來的陰鬱,看在眼裡。葉安然的消失,實在是踩得恰到好處,讓左青禾始終對她念念不忘。
但葉安然這個蠢貨,什麼時候,有這些手段了?!
粱蝶低頭,輕輕籲氣,壓下憤懣。
不論如何,如今參加拉米婭畫展的時機已過。葉安然應該不是那種有心機算計的女人。她現在還沒回來,說不定……是死在外麵了呢?
她才是一直陪伴在左青禾身邊的那一個。時間還長,她可以慢慢磨。
進入畫廊,這場頂級名流齊聚的藝術盛宴上,人群熙攘。
粱蝶跟隨在左青禾身邊,和他一起應酬過去。
到了一片展區,人群異常熱情。大家都圍繞著穆永年的一幅送展作品,討論著他風格的改變。
左青禾也看過去。他一直並不認同,穆永年那種毫無銳氣、軟綿無力的風格。但這一次,他的作品複雜了許多。特彆是引起所有人圍觀的那一幅《和聲》,通過時間、空間的重影激蕩,整體的呈現非常有力。
所有人都在議論這種新風格。
左青禾卻有些疑惑。從穆永年更改的畫風裡,他莫名的覺得有一種熟悉感。
沉思中,他眼角餘光,卻忽然捕捉到一個人影——葉安然!
左青禾立刻快步走過去,從她身側,一把抓住她手腕。
他心底原本對她抱有的施舍、憐憫、觸動……的種種情緒,在這一瞬,都化為了戾氣:“葉安然,這段時間,你都去哪裡了?!”
他冷冷斥問。
“放手!”穆永年一步上前,像個白衣騎士一樣,將葉安然護在身後,然後才看向來人,“……左青禾?”
“你過來。”左青禾並不理會其他人,隻看向葉安然。
“你做什麼?”穆永年更深地將身後的人護住。
“她是跟著我的人。”左青禾神色桀驁地對葉安然道,“過來。跟我回去。”
“回去?”葉安然莞爾低笑,“回哪裡去?”
左青禾愣住。
他從未見過,她這樣的一麵。
在他麵前,葉安然從來都隻是低著頭,畏畏縮縮,又期期艾艾的樣子。
而現在,她身著一件古典優雅的白色蕾絲晚禮服,身姿綽約,妝容精致,笑意清淺。
流風回雪,麗質無雙。
“安然,你怎麼能這樣?找到了其他可以帶你進畫展的人,就完全忘本了?連告訴都不告訴我們一聲?”粱蝶聲音略高地問。
“你又是誰?”穆永年不勝其煩地看了粱蝶一眼,不等她回答又道,“安然想去哪裡,是她的自由。你是她什麼人?憑什麼管她?”
粱蝶話被堵住,沒法兒再接了。
“葉安然,過來。”僵持中,左青禾再一次道。
但就在此時,畫廊經理卻也穿過人群走過來,禮貌而不失熱情地道:“穆先生、葉女士,剛剛一位貴賓,用六千萬的價格,拍下了二位合作的畫作,《和聲》。”
左青禾頓了頓,有些費解地看向那幅畫,問葉安然:“這是你的畫?”
此時,AI000號也在提醒葉安然:【嘿,你喜歡的那個傻凱子來了!】
葉安然就看過去,隨即露出一個柔情的微笑。
所有人被她深情的凝眸,迷惑了一瞬。
隨即都轉過頭,去看能得到佳人如此垂青的那個人,到底是誰——
“我找了你好久。”
越過重重人群,封雲來到她身前,幾乎是歎息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