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士澤的暗戀很狗血, 又乏善可陳。
唐家熱衷於慈善,在唐士澤有記憶以來,他們家一直會資助貧困學生, 投資大山裡那些落後的讀不起書的孩子。甚至有時候,唐士澤爸媽還會在對方需要的情況下,接對方來他們家住段時間。
唐士澤上高二的時候, 提前一星期, 就被他爸媽打過招呼——說最近有個雲南來的妹妹會來該市讀書, 在那個妹妹一家人還沒安排好房子的時候,唐先生和太太打算讓這個小女孩在他們家住段時間。
希望唐士澤不要欺負小姑娘。
唐士澤聽了覺得不悅。
當時他正是年少叛逆期,父母綿延不斷的讓其他孩子來分享本應他獨享的愛, 讓他分外不舒服。他沒有懂事到會照顧彆人的想法, 他天真地認為隻要肯努力, 怎麼可能窮。覺得唐家這麼有錢,是他爸媽奮鬥的結果。
他不知道他輕而易舉生來就擁有的東西, 是很多人畢生也到達不了的起點。
家裡要來住一個小姑娘,唐士澤怎麼都不舒服。
唐士澤就口頭上跟他爸媽答應:“那先讓她住一星期。如果我不喜歡, 你們就安排房子讓她搬出去住。”
唐先生和太太自然尊重獨子的看法。
那時候唐士澤還住在唐家的市區彆墅。
有一天下午, 唐士澤早早回到家。彼時正是夏天,他大汗淋淋,衝進家門,打算帶瓶水就重新出去, 跟小夥伴約好了打籃球。
少年衝進院子, 要進門時, 冷不丁看到一個女生蹲在花園盆栽邊,低著頭喂一隻貓吃麵包碎屑。
女生穿著連衣裙,雙臂和露出的腳踝白皙,披散的長發又黑又直。
她蹲在他們家花園中喂貓,陽光落在她身上,如同落雪般。融融白光中,少年唐士澤心中突然空了一下,眼中一下子隻能看到她。
她抬起眼,看到了他。
她露出一個笑,盈盈然走過來,遞給他一張濕巾。
唐士澤不明所以時,女孩笑起來,聲音也甜甜的:“給你擦汗。”
濕巾有香氣,捂住少年的口鼻。對上女孩的目光,唐士澤一下子不知所措。
他大腦昏沉沉,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同手同腳離開的。
當天下午和小夥伴約好的籃球賽,唐士澤輸得格外慘。他在比賽中,鼻子好像一直能聞到那若有若無的香氣。他想起那個女生就渾身發熱,心裡發麻,又不舒服,心跳又加快。
這個女生,一定就是他爸媽說的會住在他們家的貧困女學生了。
唐士澤麵上沒說什麼,心裡卻雀躍。
他矜持又傲慢地想,好吧,我要大度。就讓她住在我們家好了,我不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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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唐士澤興衝衝回到家,家裡隻有他爸媽,唐士澤有些失望,猜他爸媽是不是怕他不高興,讓人家小姑娘先住到外麵去了。
沒關係,隻要他最近表現得好一些,他爸媽會把小姑娘帶回來的。
第二天,唐士澤回到家,女生還是不住;
第三天,女生依然不在。
連續一星期,唐士澤都沒有再見到那個女生。
唐士澤臉色有點鐵青了。
周末的時候,唐士澤沒有如往常一樣出去玩,而是挑了個他爸媽都在家的時候,唐士澤故作隨和的:“爸媽,你們資助的那個女生,你們就讓她住到家裡來吧。”
唐先生和太太詫異一下,笑:“阿澤想通了?果然是長大了啊。”
少年站在飲水機前,心不在焉地給自己倒水。
背對著他爸媽,他覺得自己的頸後已經一片紅。但他不說更多的,他隻繼續故作不在意:“讓她住一學期也沒關係。”
唐先生和太太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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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天,唐士澤在家裡見到了他爸媽資助的那個女學生。
害羞又粗糙的來自雲南山村的女孩子梳著粗馬尾,發尾還泛黃微卷。這是一個典型的初來大城市的貧困女生,站在高貴傲慢的唐家小少爺麵前,她不自在地低頭抿唇。
唐太太笑眯眯:“阿澤,這就是諾諾。是你說的,可以讓諾諾在我們家住一學期。”
諾諾非常有禮貌:“謝謝阿澤哥哥。”
唐士澤:“……”
唐士澤要不是多年教養好,他臉色當時就要皸裂了。
他甩開諾諾,追上他媽。唐太太正要出門,被兒子堵在院子車庫門前。
唐士澤質問:“她不是我見到的那個女孩子!”
唐太太不理解:“你說什麼?”
唐士澤臉青:“一個星期前,我回家時見到一個女孩子。我以為她就是你們要資助的……”
唐太太很吃驚:“阿澤,你弄錯了吧?諾諾三天前才從雲南過來,哪來的一個星期前和你見過?你說的是誰?”
經過唐太太的回憶,唐太太聽了兒子說當時的情況,才覺好笑又詫異:“啊,傻兒子,你搞錯了。你見到的,應該是許家大小姐,許呦。許太太那天邀我去攝影,她女兒不感興趣,我們就把她女兒先放在家裡。”
“你見到的應該是許呦。”
“阿澤,你怎麼會覺得許呦是我們資助的那個女孩子?”唐太太委婉道,“氣質就很不一樣吧。不同環境長大的孩子,其實連相貌都不會完全相同的。”
唐士澤頓時一怔,呆若木雞。
他媽媽試探他,問他還願不願意讓諾諾繼續住他們家一學期。
唐士澤說可以,但他心裡在乎的,已經不是那個諾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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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前也經常聽人提過許家大小姐,有人說她跋扈,有人說她驕橫。
高二時候的唐士澤第一次見許呦,就覺得那些人都錯了。
許呦她是落到人間的小仙女。
漂亮,溫柔,優雅,善良。
她是他想象中最美好的小仙女,讓他念念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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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現實。
許呦:“……”
唐士澤:“……”
許呦瓜子都磕不下去了。
她與青年企業家、她的前夫唐士澤深深對望,瓜子殼沾在她嘴角,她瞪大眼,看唐士澤伸手,把她嘴角上沾著的瓜子殼拿掉。
許呦清楚地從唐士澤眼中,看到了他對她現在狀態的嫌棄。
許呦:“……”
他誤以為她是小仙女,難道要怪她第一次和陌生人見麵,表現得太懂禮數?她從小教育就是這樣啊。
許呦沉吟了半天,半真半假地安慰唐士澤:“對不起,我是窩裡橫,不了解我的人,見我第一麵都以為我溫柔可親。你不是第一個誤會我的人。”
唐士澤扯嘴角:“結婚後我就知道了。”
許呦:“……那你當初認錯了我,然後呢?”
唐士澤:“然後就等你畢業結婚了啊。”
許呦:“不是,我是問那個諾諾呢?通常情況下,你們之間不應該發生點故事麼?”
唐士澤:“……”
唐士澤:“她確實很優秀,對得起我爸媽的栽培。她現在在我們家的企業工作,說要報答我爸媽的恩情。”
許呦唏噓感慨。
如果唐士澤現在是在唐家的公司上班,這說不定真能有故事發生。但是唐士澤被聘在“光和”,他不回自己家公司,那諾諾,可能就真的淪為一個路人甲了。
聽完故事,許呦留下瓜子皮等阿姨收拾,拍拍屁股就要走了。
唐士澤仍坐在沙發上,卻伸手,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許呦回頭,怔忡看他。
他抬眼盯著她。
眼中光華如星,星火搖落,堪堪對她。
他生了一張好皮相。
許呦忽然有些恍惚,覺得很熟悉,覺得他長得很熟悉……她應該在哪裡見過他。
但她當然在哪裡見過他啊!
她天天都和他見麵啊。
她熟悉他一點問題都沒有。
但是不對,不是那種日日見麵的熟悉。這種熟悉……真真假假,抽出她靈魂向上飛。好像他們置身一個夢境,夢境在這種熟悉感下,突然有被打破的可能……
唐士澤開了口:“呦呦。”
他的聲音喚醒了許呦,將許呦從那種虛幻的不真實的感覺中帶回現實。
許呦茫茫然地眨著眼睛,回望。
唐士澤一怔。
她生來鹿眼,鹿眼清澈黑亮,天真無辜。
鹿目富貴,擁有這種眼睛的女生,命中福祿星高照,坐擁家財萬貫。但她一生不在意錢財,不愛世俗。
唐士澤握著她的手,拉回自己對她片刻間生出的連自己都沒弄清楚的熟悉感。
他溫和地說了自己想說的話:“呦呦,我明白我們婚姻失敗的原因了。你看我們能不能重新開始?”
他想過了,他還是喜歡她的。
他結婚後剛開始,弄不清楚他的感情,對她和自己想象中不一樣這件事,唐士澤不知道怎麼對她才好。他又恰恰在忙論文,之後在忙工作。距離感削弱了他對感情的不確定,他心裡對許呦也有一些微詞。
然而,他始終是沒想過和她離婚的。
他甚至一直覺得,在豪門中半真半假秀恩愛的夫妻中,他和許呦已經算得上是真愛了。
她要和他離婚,他不敢相信。可是有婚前協議在,他隻能簽了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