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清魚想,自己隻是怕有雷電的黑夜,而不是怕黑。
因為那個黑夜帶給自己的,是不好的回憶,而不是恐懼。
她這麼安慰著自己,關上教室的後門,就著手電筒的光鼓起勇氣走了出去。
不過相差十分鐘,走廊上已經沒有人了。整層樓伸手不見五指,沒有一盞燈,也沒有一點呼吸聲。
她試探性地走了兩步。
而後她發現,有了光以後,那些浮動著的影子,在光影下格外張牙舞爪——被拉長的欄杆扶手、她身後的馬尾辮,似乎都能喚醒人內心的懼意。
不行。
她不能膽怯。
她這樣想著,手卻止不住地輕顫,不敢看向任何地方。隻怕黑夜放大她的恐懼,激活她的想象力,讓任何一個場景都變成了潛在的威脅。
為什麼高三的教室有五樓呢?
她心不在焉地想著,在黑夜的籠罩下,連多踩了一節台階都沒有發現,“嘭”的一聲,腳踝一歪,人栽到了地上。
唯一的光源也掉了下去。
……
陳清魚對自己無話可說。
腳踝處傳來一陣一陣的痛感,她扶著欄杆踉蹌起身把手機撿了回來,保持著坐在台階上的姿勢,忍著疼痛,眼淚也差點奪眶而出。
好疼。
可疼了。
原來扭一次腳是這種感覺。
她記得聽同學說,當年程清昀出了車禍,也是雙腿骨折,動都不能動。
摔一跤就疼成這樣,那被車撞是什麼感覺?
鬼使神差地,她點開了手機通訊錄。
最上方的聯係人,除了“爸爸”,第一個就是程清昀。
電話還是那次送他生日禮物問他要的。說起來,他還不知道她的電話呢。
陳清魚心不在焉,手卻已經按下了通話鍵——等反應過來時,那邊接聽了。
“你好?”
少年熟悉的嗓音從電話傳來。他似乎泛著困意,聲音微啞,如同午後倦懶的陽光。
也是此刻,在黑暗與無助中,唯一的陽光。
程清昀的確在睡覺。
難得有困意,他躺在床上閉目養神,手機卻響了。
號碼是陌生的,但歸屬地是本地。那邊很是安靜,沉默許久,才聽見女生低低的聲音:“程清昀……”
???
他的困意瞬間蕩然無存。
這是陳清魚的電話?她怎麼……哦,他是給過她電話。她怎麼會主動打電話給他?
他的聲音柔和不少,眉梢都帶著笑意,“怎麼了小魚妹妹?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
有什麼要幫忙的呢?
陳清魚不知道。
隻是在剛才那樣令人無助的場景下,她隻想到了找他。
“教學樓停電了,”她的心情又歸於平靜,一手扶著欄杆,借力起身,“樓道裡隻有我。很黑。”
她的話語零碎,程清昀心中卻已了然。
她怎麼一個人去上晚自習了?
“沒事的,”他靠著小魚抱枕,溫聲說,“有我在。”
“……”半晌,她輕聲說道,“你可以多說說話嗎?”
她不會聊天,每次看著他們嘻嘻哈哈,隻會跟著他們笑一笑,偶爾附和兩聲。
以至於現在,在她渴望與人聊天的時候,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對麵傳來一聲輕笑。
他該是猜到她是如何笨拙,想說的話在腦海裡轉了幾轉,才吐出這麼一句,卻是直白地請求主動找話題。
“如果是你,”他不緊不慢地說道,“當然可以。”
撲通,撲通。
樓道裡隻有陳清魚一人。
因此,她清醒地認識到,這是她的心跳聲。
急促的、劇烈的、呼之欲出的——
“如果是你”。
因為她是不同的嗎?所以,他才願意這些?
她是不同的。
那邊又是沉默。但程清昀絲毫不慌張。他知道這樣的話說出來,那個遲鈍的姑娘又要緩許久,才能回過神。
於是他主動問道:“我可以唱首歌嗎?”
這一次,他靠在床上,視線緩慢地掃過房間內的陳設,手指卻漸漸收攏,仿佛這樣,就能將電話一端的姑娘緊緊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