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1 / 2)

皇城有好事 清閒丫頭 9643 字 2024-04-05

第二十七章

話到此處,莊和初停了一停。

巷中霎時靜了下來,寒風磋磨柳樹枯枝的聲響清晰可聞。

餘光掃見那愕然呆愣好一陣的身影終於動了動,莊和初仍不抬眼,待將最後一瓣棗花酥送進口中,慢慢嚼了,又拂了拂掉落衣上的酥皮碎屑,才接著說。

“一個翰林院的閒官,竟能差遣得了京兆府的人,那官差卻還是一副並不認識我的樣子,你連同先前的種種一想,便都明白了。”

“你發覺,我已在你麵前露了太多行藏,怕我騰出手來要處置你,於是在馬車裡時,主動與我提出裕王要使壞的事,讓我相信你是友非敵,再借話本上那套現成的說辭,為我身上所有的疑處編出了一番解釋,使我相信你並沒有真的猜到點子上,也就有可能放你離去了。”

莊和初話裡沒有半分詰責,仿佛偶得一篇妙筆,忍不住地想品鑒一番,說完溫然笑著,抬頭問向那布局謀篇的人。

“可是如此嗎?”

甫一抬頭,莊和初就不禁一愣。

不過這幾句話的工夫,那一碟棗花酥竟已被一掃而空,那碟子前的人兩頰已塞得圓鼓鼓的了,兩隻手上還各捏著一塊,似是隻等嘴裡略騰出些空來,就要將這最後兩塊也擠進去。

這場麵有些似曾相識。

在包子鋪裡,謝宗雲驟然問起半月前案子的事,那倆官差就是如此把包子往嘴裡塞,妄圖以此躲過回話的。

那時是兩個人,誰更方便說話,誰就不得不先開口,眼前就她一個,她這是忙活的什麼?

莊和初看得好笑,她不想說,他便也不等她說,喟然一歎。

“然而你如此費心周旋,我還是沒有放你走,便有了之後在大皇子府,你借著為我出頭去惹惱裕王的那番籌謀。隻怨我沒有儘早看透這些,讓你枉自耗費這許多心力。”

月光被冬夜凜風吹著,落在身上,都仿佛都有了霜雪一般的寒意。

莊和初就披著這寒涼的月光,含笑問她:“我已如此坦白,你可否也對我說句實話,在你想來,我的那些疑處,究竟作何解釋?”

說罷,又好脾氣地道,“或者,你的猜測還需要些什麼佐證,也可以問我。”

剛剛還一陣風卷殘雲的人,這會兒倒慢了下來。

千鐘低埋著頭,慢吞吞地全然咽完塞進嘴裡那些,又一小口一小口地吃手裡的兩塊,始終不吭一聲。

長夜漫漫,莊和初不催她,耐心十足地看著她,等著她。

一塊棗花酥也就半個手掌大,再怎麼磨蹭,也總有個吃完的時候。

千鐘吃完,吮吮指尖兒,又抬手拍去唇邊的酥皮殘渣,才有些顫顫然地舉起一雙微微泛紅的眼睛,囁嚅開口。

“我想問問……您府裡那位三綠小大人,他是怎麼啞的?”

三綠怎麼啞的?

這一問實在前不著村後不著店,莊和初愣了一愣,才想起來,今早出門時她見過三綠,晌午回來,又是三綠接她進府的。

她問三綠的那幾句話,三綠也告訴他了。

那幾句話,無非是在為後麵糊弄薑濃探路罷了,據三綠自己的描述,也看不出她有任何對三綠的探究。

沒頭沒尾的,怎麼就問起三綠了?

“為什麼問這個?”莊和初反問。

千鐘有些惴惴地朝他望著,“他是不是因為跟在您身邊,發現了您的事,被您毒啞的?”

“……”

“我知道的肯定不會比他更多!”不等莊和初開口,千鐘已急道,“那個……那個衙門雖然是絕頂的秘密,但街上還是有人在悄悄議論的。我就隻聽說,裕王權勢那麼大,還翻不了天,就是因為皇帝老爺手裡握著這個衙門。”

朝堂博弈,哪有這麼簡單?莊和初笑笑,未置可否。

“再就是說,在這衙門裡當差的,都不是活人,是……是陰兵,但凡撞破他們的人,全被送到陰間去了,所以,從沒有人見過這衙門在哪兒。”

許是因為緊張害怕,千鐘一雙眼睛濕漉漉的泛著紅,臉色卻是煞白的,話音也有些細微發顫,清冷月夜之下,伴著呼呼寒風聽著,愈顯得這些話真實可怖。

這番話遠比要毒啞她更不著邊際,但對於這些,莊和初倒沒什麼意外。

實如她所言,皇城探事司再如何隱秘,終究是一群人在有目的地辦事,想將行跡全然蓋住是絕不可能的。

更為實際的法子,就是主動編造些似是而非的說辭散布出去,虛虛實實,擾人視聽。

但朝野間總不乏聰明人,能在紛繁複雜的諸般說辭中去偽存真,經過細密的推敲,再增潤補綴些,幾近可以還原出七八分真實。

如金老二那些西北惡匪,常年作奸犯科,黑白兩道皆有門路,自然不難得知相對接近的說法。

如她這般,隻是聽些市井間的閒談,也就隻能觸及這些陰兵之說了。

可不管那陰兵的說辭是從何而來,尋常街上人說說也便罷了,從她口中這樣鑿鑿地說出來,莊和初還是有些啼笑皆非。

“你覺得,我不像個活人嗎?”

“您當然是活的,您身上還熱乎著呢!”千鐘忙道。

“……”

這一急著解釋,千鐘煞白的臉上終於見著些神采,一雙水盈盈的眼睛也含著些好奇朝他打量過來。

“所以,我猜著,您在道觀長大,可能會些道法符咒什麼的,該是管著那些陰兵的頭兒吧?”

莊和初啞然失笑,笑出聲來。

當初編排陰兵之說的人,大概也想不到,這套荒誕無稽的說辭竟還能以這般清奇的角度被補綴周全。

她心中已然有了一番足以自圓其說的推定,這些事要解釋起來,怕是比他來時預料的還有難上許多了。

莊和初還思量著,就見她一骨碌起身,轉坐為跪。

“大人您是活菩薩,大慈大悲,您饒我一命吧!這些事,我讓它們全都爛在肚子裡,一個字都不會說出去!”

饒她一命?莊和初看看那空點心碟子,恍然反應過來。

她那麼急著往嘴裡塞,是把這當成斷頭飯了?

“您要實在不放心,您也把我毒啞就行……不,您就把藥給我就成,我自個兒吃,絕不把這筆孽賬記到您頭上!我不識字,隻要我成啞巴,您身份的秘密我就一個字也傳不出去了——”

許是想起自己剛被揭破的累累前科,千鐘話音未落,急忙又找補。

“真的,這回絕沒騙您!我要是能識字,也就能給人代寫書信什麼的,掙口飯吃了!”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