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記住本站地址:[.aishu55.cc] 最快更新!
第三十一章
昨夜從九監密牢出來前,千鐘隨莊和初回到那更衣處,換下那身一黑到底的行頭後,莊和初又從櫃中各式男女衣衫裡翻出一身打了好些補丁的舊棉袍,她就裹著這舊棉袍,被莊和初蒙了眼,又帶回莊府附近那巷子裡。
之後,她就乘著夜色,一路悄悄摸去了廣泰樓後身的百福巷。
廣泰樓的人還沒被放出來。
想也知道,那玉輕容無論什麼來路,終歸是廣泰樓給了她成事的機會,要說從前把廣泰樓的人帶走,隻有個虛飄飄的協助找人的由頭,那這會兒可就是正兒八經的排查同夥了。
白日間,大皇子府裡的事就已不脛而走,街上人一麵痛惜扼腕,那《四海蒼生誌》怕是聽不著下文了,一麵躲這倒黴地方躲得更遠了些。
和一個刺王殺駕的人沾上關係,那可就不是自個兒腦袋落地的事了。
是以千鐘摸過來時,巷中無人清理的積雪上,除了些明顯是京兆府官差那日滿城搜捕她時留下的官靴腳印外,就隻有零星野貓和鳥雀留下的爪印兒了。
那些官差搜到這裡時也搜得敷衍,連廣泰樓後院門外那晾菜乾的棚架上積住的厚雪,都還是原封不動的。
千鐘小心踏著那些官差的腳印走過去,貓腰鑽進棚架下的時候有些恍惚。
要不是身上裹著莊和初給她的這件棉袍,千鐘幾乎要覺得,這兩日死去活來天上地下的一番經曆,就隻是自己睡在這裡做的一場大夢了。
這輩子還能做點討飯以外的事,這事不但能換口飯吃,還能換個戶籍,當真像做夢一樣。
那個托付她這件事的人,也像個夢一樣。
千鐘就團縮在這棚架下,捂著懷裡那半隻碗,一會兒往前回想,一會兒往後打算,回想著打算著,天將明欲明的時候,終於昏昏睡著了。
人心裡裝著事,睡也睡不實。
巷口方向剛一傳來鞋底碾雪的“咯吱”聲時,千鐘就一下子睜了眼,隻略聽了聽,便一骨碌爬起來,一眼也不多看,從棚架下哧溜鑽出去,朝著巷子另一頭拔腿就跑。
踏雪的鞋底不止一雙,至少有五六雙。
每雙鞋底踏在積雪上的力道都已經人小心控製過,可千鐘還是聽得出,那不是尋常的鞋底。
是那種落在人身上最疼的硬底靴。
皇城街麵上穿這種靴子的,不是府衙官差,就是達官顯貴的護衛。
這麼個時辰,一群穿著這樣靴子的人,好像早知目標就在這巷中似的,小心掩著腳步聲,步步迫來,那就意味著……
她跑也是白跑。
果然,千鐘剛跑出去幾丈遠,就見迎麵一片人影壓來。
烏泱泱十幾號人,一窩蜂湧進這窄巷裡。
一群人高馬大的壯漢中,為首的卻是個身板還沒完全長開的少年人,身係一領銀白披風,手攥馬鞭,昂首闊步奔在最前,渾身儘是誌在必得的衝天氣勢。
昨日才在大皇子府裡見過,雖換了裝束,但隻遠遠一搭眼,千鐘就認得清這虎豹一般的體格。
是大皇子,那就沒錯了。
另一頭原本悄悄欺近的人一見那棚架下竄出一道人影,忙也加快步子,如箭離弦,疾衝而來。
兩頭圍堵,千鐘片刻也不猶豫,“撲通”就是一跪。
大皇子府裡的侍衛都是早先開府時從宮中調撥的,其中不乏精乾之輩,但蕭廷俊這趟出來,想了又想,就隻挑了清一水兒世家出身的公子哥兒。
這些世家子弟被送來給天家當差,一來是為了謀個體麵的差事,再則,就是在天家近前放個人,有機會飛黃騰達自然好,若沒有這個運數,在家中有些什麼大事小情時,也方便搭上門路。
從天家這頭來說,既要以此來籠絡住這些高門大戶,也不能恩寵太過,所以讓他們陪皇子讀書玩樂,就是最好的選擇。
所以,蕭廷俊今日帶來的這些,雖都是正經自幼習武的,但包括雲升和風臨這兩個從小伴著他長大的在內,全都從沒乾過圍捕這種糙活兒。
更彆說是在雪地裡圍捕。
巷中雪在地上積了兩日,兩日來,貼近地麵上的一層化了又凍,已然成了薄薄一層冰殼,兩邊圍堵而來的人衝得正猛,忽見千鐘一跪,怔愣之間腳下一亂就失了穩,不等回過神,已經嘰裡咕嚕連摔了好幾個。
蕭廷俊好歹反應及時,才沒被身後跌來的人撞出去。
一串哎呦聲裡,就聽一個響脆如鈴的聲音拔地而起。
“大皇子饒命——大皇子一飛衝天!大展宏圖!青雲直上!鵬程萬裡!”
蕭廷俊也愣了一愣。
這被他裕王叔罵作是泥鰍一樣的人,到他手裡,竟這麼容易就抓住了?
抓這小叫花子乾什麼,雲升和風臨不清楚,在他們眼裡,沒什麼比護好蕭廷俊更要緊的,於是一見眾人一亂,二人管也不管跪在地上的那個,直護到蕭廷俊身邊去。
“殿下!”
就這麼會兒工夫,有機敏些的已然反應過來,撲上前去把人摁住,抽出來前備好的繩子,三下五除二就捆了起來。
又有人摸出一團布,把千鐘不住告饒的嘴堵上了。
堵嘴這事兒,是來之前蕭廷俊交代他們的。
因為蕭廷俊從莊府出來前,莊和初特意叮囑他一句,如非必要,一定少和她說話,無論她說些什麼,也都不要當真。
那最保險的法子就是乾脆不讓她出聲。
“殿下,人拿到了!”
“拿到了殿下!”
轉眼間,已經有七八雙手爭先恐後地揪在千鐘身上了。
不管怎麼說,人是拿到了,順利還能是什麼壞事嗎?蕭廷俊精神一抖,重又端起那衝天的氣勢,一揚手。
“帶走!”
*
昨日,謝宗雲的調令與大皇子要來當差的旨意,幾乎是同時進的大理寺。
大理寺卿何萬川是個老實人,入朝二十餘載,輾轉多個州縣,前兩年才從北地任上調過來,在皇城裡,莫說根基,就連一同上朝的這些人都還沒認全。
裕王揪著一個交接囚犯的錯失,就治罪了大理寺幾乎三分之一的官員,連大理寺少卿也說貶就貶走了一個。
調來補這個缺的,就是京兆府司法參軍謝宗雲。
自七品一躍至從四品,雖然升遷文書未下,隻是暫代大理寺少卿之職,本朝也從未有過這樣的先例。
可品階越低,就越說明裕王對此人器重之深,派來大理寺的用意也就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