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遇上的,我就是來堵他的。”蕭廷俊也不藏不掖,“我在大理寺聽他們說,廣泰樓的人剛一被放回去,當晚就出了事,出事前,還有人聽見謝宗雲在裡頭跟他們說話,這怎麼想都跟我裕王叔脫不了乾係。”
莊和初淺淺點頭,“所以,殿下便想從謝參軍處著手,查明原委?”
“原不原委的,本來我也不在乎,我就是想把廣泰樓那些人找到,拿捏我裕王叔一把。”蕭廷俊坦坦蕩蕩道,“想著謝宗雲老謀深算的,隻要跟定他,先下手為強就是了。所以一打聽到他奔這兒來,我也就奔這兒來了。”
守株待兔,以逸待勞,倒是他這學生一貫能使得出的小聰明。
隻不過,他這話裡說了個“本來”,那就是說,這番聰明的打算,已然儘數作廢了。
莊和初笑笑,“那殿下如今又怎麼想?”
蕭廷俊毫不轉彎抹角,“我想請先生給我句實話,廣泰樓那些人的失蹤,是不是先生的主意?”
莊和初眉眼間的笑意微微一頓,而後彎得愈發深了幾分。
“殿下為何這樣問?”
“謝宗雲剛才是來見先生的,出門那樣子,像個被人踹了一腳的狗,想必是在先生這兒吃了大虧。可謝宗雲就不是個能隨便忍氣吞聲的,一定是他的命門被先生捏在手裡。”
蕭廷俊言至於此,牙關緊了一緊,似是忍下了些什麼,才又尚算恭敬道。
“我猜著,是先生想送那些人出城,才邀謝宗雲來這裡談條件的。”
短暫的沉默間,就聽樓上傳來篤篤一陣亂糟糟的響動。
莊和初抬眼朝上望了望,目光收回時,還是一派心平氣和,不急不忙,“我與那些人素昧平生,何必護著他們呢?”
“您跟他們不熟,可梅重九跟他們熟啊。您是為了讓梅重九安心吧?”莊和初越是平和,蕭廷俊越是掩不住急躁了,話越說越快,“或者,保下廣泰樓這些人的性命,就是梅重九開給您的認下那小叫花子當梅知雪的條件,是不是——”
蕭廷俊話音未落,樓上又是窸窸窣窣一陣亂響。
話一斷,急躁也斷了。
莊和初笑笑,這猜測雖與實情相差甚遠,但這個故事要照這麼講,也是能自圓其說的。
在大理寺看兩天卷宗,是有了些許長進。
“這件事,殿下就不必插手了。”
“我怎麼能不管!”蕭廷俊幾乎是從座上跳起來的,“先生糊塗啊!那謝宗雲可不是個好惹的,您這是在與虎謀皮,他要是反手坑您一把——”
樓上又是“咚”的一聲大響,生生把話音砸斷了。
斷而再續,那一口提起來的氣可續不上了,蕭廷俊沉了口氣,話裡急躁散去不少,明顯和緩了些。
人也索性湊過來,蹲到了莊和初座旁。
“先生,這麼危險的事,您就是要做,也不要孤身一人去做,我現在行動自如了,我的一切都能為先生所用,先生需要什麼,隻管與我說。先生您就信我一回,玉輕容的事,我是莽撞了些,可我經過這一遭,又到大理寺長了不少見識,我現在覺得,我已經有種脫胎換骨、涅槃重生的感覺了。”
說著,蕭廷俊像是要證明點什麼,揚手往那些撤乾淨的桌案上一指。
“剛才那些食客們剩在這裡的飯菜,我都讓人把它們斂了斂,分賞給這街上的叫花子去了。您看,我是真有長進了吧?”
莊和初看看他這些浮在麵上、足夠一目了然的長進,輕笑一笑,“殿下今日能出現在這裡,已幫了我很大的忙了。”
“出現在這兒?”蕭廷俊一怔,還沒琢磨出點意思,就聽樓上又“咣當”砸下一聲。
實在是不容人忽略不管了。
莊和初皺眉朝上看看,起身而去,蕭廷俊也忙隨了上去。
一上樓去,就見這道正對著樓梯口的房門半掩著,透過開敞的一半,就能清楚地看見一道人影撅著屁股鑽在床底下。
“風臨?”蕭廷俊詫異,“你折騰什麼呢?”
鑽在床底下正扒拉著的人忽聽這一喚,慌地一挺身,腦袋梆當撞上床板,緩也沒顧得緩,就匆匆退出來,手忙腳亂站起身,一刻不敢遲疑,埋頭就稟。
“回殿下,回莊先生……縣主說,她看見廣泰樓掌櫃就藏在這間房裡,茲事體大,不敢耽擱,我就陪縣主——”
風臨話說到這兒,才想起剛才那還與他一起天上地下一頓翻騰的人,抬頭轉眼,轉了好幾眼,才在窗邊茶案旁看見一道趴在案上似是睡著的身影。
他奉命鑽進床下的前一刻,分明還見她鑽在這座椅下扒拉呢,怎麼……
風臨懵然一愣間,蕭廷俊已忙不迭地向莊和初解釋了。
“先生,這不是我讓他乾的啊!”
“罷了,許是縣主念著她兄長,怕廣泰樓的事傳到梅先生耳中讓他憂心,醉中神思恍惚,看錯了。”莊和初好脾氣地笑了笑,為風臨開脫道,“她方才確也與我念叨過幾句的。”
說著,莊和初走上前去,將那趴在窗邊酣睡的人小心抱了起來。
“殿下若沒有旁的事,我且先送縣主回去休息了。”
手下人出了大洋相,蕭廷俊也巴不得這事兒趕緊翻過篇兒去,便不再纏著莊和初多問什麼,忙差遣還懵著的風臨快去將莊府馬車喊來門口候著。
上了馬車,覺出馬車轆轆前行了,那被莊和初抱進馬車躺著的人才驀地睜開眼,一骨碌坐起來。
雖是裝睡的,但終究醉意未消,睜眼也睜得迷糊,莊和初扶了她一把,不由得笑笑,“都已辦好了,想睡便睡吧。”
千鐘揉揉眼,晃晃還是有些混沌的腦袋,“就這樣,就行了嗎?”
她原是跟莊和初合計,讓莊和初挑出個合適關門打狗的地方,然後帶著滿臉醉相的自己回府,由她就著醉話把這地方嚷嚷出去,莊和初則在旁邊配合著演一演,攔一攔,讓那一心想知道廣泰樓那些人下落的裕王眼線聽見,不得不琢磨一下她是不是酒後吐了真言。
莊和初想了想說,這法子可行,但需得改進些,讓她照他編的演。
他編的,就是拉著風臨上天入地的這一頓子折騰。
千鐘依稀覺得這裡頭好像是有點兒門道,可腦袋裡混沌得像是叫人舀進了一勺熱騰騰的糊糊,又熱又黏,就是轉不動。
“回到府裡,真不用……不用再嚷嚷一回嗎?”千鐘生怕是自己這滿是糊糊的腦袋沒記準,又不放心地問。
“不用,已經做得很圓滿了。”
眼見著她不弄清楚這裡的門道,是沒法安心歇息了,莊和初便也不管她還有幾分醉,放緩了話音,耐心與她解釋。
“那樣的人,不會輕易相信彆人送到眼前的消息,而更信任自己搜集線報後思考得來的結論。若是將一個確切的消息直接送到眼前,那人接下來要做的,就是去驗證核實消息的真偽。可若是留下一片星星點點的線索,那人就會自己把它們撿拾起來,串出一種他眼下最迫切想要得到的可能。所以——”
所以,方才撒下的那些,就足夠了。
這最後一句還沒說完,莊和初一轉眼,就見剛才還是坐在他身旁靠在車廂壁上聽他說話的人,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合眼睡熟了。
車馬搖晃間,熟睡的人坐不穩,腦袋忽然一歪,莊和初及時伸手托住了。
便是如此,人也沒醒,隻咂咂嘴,就以他掌心為枕,安睡下來。
莊和初無聲地笑笑,輕挪了挪身,朝她挨近些,將那枕在他掌心的腦袋小心地挪到自己肩頭上。
睡夢裡尋到一處比車廂壁更溫軟的依靠,千鐘迷迷糊糊挨靠過來。
“大人……”
“嗯?”莊和初下意識應了一聲,才想到不過熟睡之人的夢中呢喃囈語,唇角不由得微微揚起幾分。
能入人之夢,看起來還不是什麼噩夢,竟是這樣一種讓人心頭泛起重重暖意的感覺。
這一重暖意方起,就聽人在夢中迷迷糊糊地笑了一聲。
“大人臉好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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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3 章 免費閱讀.[.aishu5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