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赦這話讓魚皮子臉上越發有光,這是貴人給他麵子。王掌櫃悄悄拉了一下魚皮子,眼神詢問這人什麼來頭。魚皮子也不回話,用手指比了個大拇哥,便專心照看雇主,免得哪有不周到。
三月份海鮮還算時節,這會賈赦瞧著琳琅滿目的生猛海鮮,一點也顧不上旁人,讓人拿了桶子親自上手挑揀。梭子蟹在沿海人看來絕對是一味主菜,除去十一月下旬的,這時節的個頭到底差了些。不過眼前這些已經很不錯了,他招來魚皮子道:“俞大哥過來幫我瞧瞧,這些可使得。”
魚皮子正眼不錯盯著,這會他也蹲了下身來,瞧了盆中的蟹子咧嘴道:“賈公子見識廣,不是小的私心,他家的蟹子一向不差彆家。您瞧瞧,”他抓起一隻蟹子,換了右手抓起鼇,“肉緊,這季節可不多。”
賈赦點頭,挑出幾隻上好的放到盆裡,又說道:“那就有勞俞大哥幫我多挑一些,”他說著又指著仆下道:“這一群都是北地出生,今兒也好讓他們嘗嘗鮮不是。”
王掌櫃一聽這話,眼睛精光閃爍,雙手搓動深吸了好幾口氣,撫掌道:“貴人大氣,小的也不是個不知好歹的。貴人隻管挑,小的定當給個實誠價兒。”
“那真是再好不過了。若是掌櫃價格公道,往後還可一談。”賈赦正上手挑著海腸子,稍稍對著掌櫃的點頭示意。他都挑買了這麼多,還不肯給好折扣,那他下次肯定不樂意再光顧。小市民的心態,幾輩子他都水甩不脫。
魚皮子不比王掌櫃,他這個掮客自然有抽成,眼見著還有下次生意,這會更加不遺餘力的挑揀起來。直挑的王掌櫃臉皮抽動,心疼的不成。賈赦這種業餘人士和魚皮子可沒法比,魚皮子一出手,這條街大半的掌櫃都得捧著心求饒。
挑選過生猛海鮮,自然少不了乾貨,賈赦起身跺跺腳,直到腿上不麻了,這才道:“掌櫃的,你們家可有乾貨。”
“有,有,隻是不在這兒,在那隔壁鋪子,煩請公子移步。”王掌櫃瞧著大半存貨被運了出去,黝黑的臉上褶子又多了幾道,惹的鋪子裡的小夥計頻頻側目。他們可不多見掌櫃這張褶子臉,大單子除外。
賈赦跟著王掌櫃出了後院,行至門檻瞧著見一群人集聚於一處,人群中的一個麵容清秀的少年穿著不緝邊的麻衣,任人指指點點。他回頭看向王掌櫃。王掌櫃啐了一聲晦氣,拱手尷尬道:“公子移步隔壁鋪子罷,這是旁人的事,很不相乾。”
“主子。”賈一帶著人辟出一條道。
賈赦抬腳往隔壁鋪子走去,隻聽那青年喊道:“你王家當真不顧情誼,竟要落井下石。如此彆怪我孫家把事情做絕。”
那王掌櫃小心覷著賈赦臉色,趕緊解釋道:“貴人莫見怪,王姓是咱們這的大姓,我們與那孫家小子說的王家並不相乾。”
聽得這話,賈赦麵色倒是變好了一些。這邊魚皮子躊躇了一會,三兩步上前拉著孫家小子,“枝兒,這是作甚,聽叔的勸,快家去罷。家中還有老人要緊,咱們有事來日再辯不成。”
“俞叔,我領你的情。”人都說門前放根討飯棍,親戚故友不上門,往日他家光景好的時候,隻當這是頑笑之語,這會孫玉枝信了。聽得一聲叫喚,他眼圈都紅了,隻抬頭道:“都說這王家厚道,我爹我爺信了。如今我家出了事兒,全然不顧信義,累我全家至此,仇我是記下了。”
“嗬。”人群中走出一位穿著鴉青色長袍的青年,顴高皮薄嘴小鷹鉤鼻,一手背後,一手握著扇子,吊起眼角起譏誚道:“天下熙熙皆為利來,我家不過在商言商。你不找旁人,倒是盯上我家。也對,柿子就要挑軟的捏。自然也隻能找上我家。”他一邊說著,一邊走到孫玉枝麵前嘲諷道:“莫要仗著家中有人死了便來我家討便宜,若有下次,你看我不把你打出去。還不快滾,莫要臟了這地界。”
“呸,”孫玉枝仰著臉對著青年吐了口唾沫:“王信,你倒是會顛倒黑白。整個萊州府的人都知曉,又何必為你家遮羞。不過是你們家毀約在先,聯合旁人使詐,逼死了我父親。”他說著,一拳打在了青年身上,手腳並用瞧著竟是發了狠似地。
那王家夥計趕緊上前拉扯,孫玉枝怎能敵過每日乾活的夥計,一時落了下風。隻這般竟也不放手,生生將那王信的衣裳扯攔,竟還死死拽著不肯鬆手。
旁人見了趕緊勸著拉著,這才把兩人分開。王信抹了把臉,麵露青筋發狠道:“給我打,打死不論,自有我擔著。”
賈赦聽著王掌櫃解釋倒是清楚了一些,他敲著桌子看向人群中滿身戾氣的少年,眼見著一夥人就要出手,對著賈一打了個眼色。賈一領命,現了牌子,王信倒也識趣,趕緊讓夥計住手。
“多謝王少東家給麵子,我無意插手此事。隻是我這人心善,見不得血腥。兩位恩仇,不如擇日再算如何。”賈赦對著眾人拱手,麵上痞痞笑著看向群眾。瞧著那握著拳頭咬緊後槽牙的少年,他一歎,終究是起了惻隱之心。
這算哪門子事,王信再有不樂意,卻也識時務。隻抬頭笑道:“哪裡話,即是貴人放言,倒是在下榮幸。”說著讓人退回鋪子,又對著賈赦告辭。
瞧著王家摸樣,眾人也不是個傻的,趕緊三三兩兩散去。留下孫玉枝一人站在青石路上,他撲通一跪:“多謝恩人相救。”說著便磕起頭來。
賈赦避退兩步,“今兒小爺高興,就當行善了。”說著又低頭把玩著腰上的玉佩,“好好的興致都讓人攪了。”
“真是對不住,不如這般,公子列個單子出來,小的派人送上門去。”王掌櫃擦擦額頭的汗,急急道:“公子放心,絕不摻假,包您滿意。”眼見著好一大單生意都沒了,他急的跟什麼似的,想殺人的心都有了。
“就這麼著罷。”賈赦點頭,撿著幾樣說了,回頭帶著人就走。那孫家小子倒是機靈,前頭跟狼崽子似的咬人,這會卻遠遠的跟在後頭尋求庇佑,就是打量著王家這會不敢動手。
一行人慢悠悠的坐著騾車回了客棧,才剛卸貨不到半盞茶,孫玉枝就追了上來。也不跟著賈赦進客棧,就在那門口站著。賈赦也不理他,回屋子洗漱了一番,去了一身腥味才去倆老屋子。
這會子倆老午歇才起,眼見賈赦進來,賈源道:“怎的去了許久。”
賈赦擠到老太太身邊癱著,“遇上了點子事,”他說著讓人去喚了魚皮子來。
魚皮子這會正在外間候著,聽著使喚躬身進了屋子也不抬頭,先是跪下行了一禮,這才起身複又低著頭等人問話。
“說說這孫王倆家的事,莫要偏袒了誰家。”賈赦指點了一句。
魚皮子猶豫一瞬,低著頭,“這孫家原也是漁民起家,到了孫老太爺那會,攢起了一個小鋪子,就在那漁貨街。到了孫老爺這兒,孫老爺經商頗有天分,膽子也大。自個帶著人去出海,二十來年竟是攢起了偌大家私,竟和王家老字號不相上下。雖和王家偶有相爭,卻也是生意上的意氣之爭。不止如此,早些年兩家還定了親事,就是那孫玉枝與王信的胞妹。隻去年,萊州知府瞧上了王家姑娘,討了做妾。”
他一會子說了這許多話,瞧著幾位貴人不曾出聲,又斟酌了一下,“好女不許兩家,本不該如此。卻不想王家以勢壓人,孫家雖有不願卻奈何不敢與官府比肩,隻好將這親事退了。姻親不成,兩家生意往來卻不曾斷。今年開春,孫家老爺帶著大少爺和王家小少爺一並出海,兩三月都不曾回來。前些日子回來的孫家夥計揣著血書送到了孫家,說是王家設下圈套,競想著獨吞貨物。兩家船隊起了爭執,偏又遇上大風。不說貨物折損的十不存一,連人也不剩幾個,隻餘下幾個孫家夥計帶著一船貨物回來。那孫玉枝是孫家老幺,平日偶有驕縱心地卻不壞。年少氣盛想著為家人討個說法,方才便被公子遇上了,倒是讓公子敗了興致。”
賈老太太聽著頗為噓噓,又問道:“那他家中可還有人。”
魚皮子頓了一下:“家中老太爺老太太連同寡母寡嫂,隻餘下枝兒這一根獨苗苗了。”
“可憐人呐,”賈老太太心軟,聽了此事眼眶都紅了,隻道:“這孤兒寡母的,他一人去找王家晦氣,隻怕要不好。”
作者有話要說: 嗯,我真的很努力了。愛你們,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