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1 / 2)

難得遇到一個水平相當, 賈赦一時待了久了點,眼見著天色,他抬起手作揖道:“不早了, 我得告辭了。”

孟傳葆放下手中的蟹爪,歪頭瞧著窗子外日落西山趕緊道:“倒是我的不是, 耽誤了你好些時辰, 這麼著, 我瞧著這天都快黑了,不如就在我這處用飯。我這兒旁的沒有,卻有一樣好。廚下做的鱔糊, 絕對是這個。”說著便比了個大拇指。

這年頭大戶人家多講究, 孟家傳承了幾百年,總有些不為人知的方子。這道鱔糊是姑蘇名菜, 外麵酒館皆有,卻隻有孟家的,為人稱道, 吃過的皆是念念不忘。

賈赦失笑,雖心動卻還是婉拒道:“本是盛情難卻,隻是祖母祖父估摸正等著,可不好再待, 來日罷了。”

“也罷,等會我便讓廚下做了再送過去便罷了。”孟傳葆遺憾的搖搖頭,恍然想起一拍頭道:“瞧我,倒把正事忘了, 你再少停片刻。”他說著從後麵書櫃的屜子裡拿出一張燙金的帖子,攤開給賈赦瞧,“正好明日三月十五有個詩會,屆時姑蘇文人皆在此處切磋,不如表叔同我一道去罷。”

“這...”賈赦猶豫道:“這隻怕不合適,我這兒一無功名,倒也沒個出處。”

孟傳葆搖頭道:“無妨,一張帖子能帶兩人,咱們一道去旁人也無話可說。再一個,你也去瞧瞧江南文人的聚會,和北方很是不同,切磋精進豈不更好。”

賈赦瞧著他盛情相邀,倒是不好再拒,無奈點點頭,“既是如此,那就卻之不恭了。”

“說定了,那明日我去接你,咱們一道出發。”孟傳葆生怕他反悔,三言兩語把事情定下。

賈赦心裡越發覺的怪異,麵上卻不動聲色,跟著孟傳葆告辭。一路相送了兩回,在天擦黑前他才回到院子。倆老倒是自在,這會正在吃飯呢。桌上一水的蘇幫菜,瞧著讓人垂涎欲滴。

賈老太太見了他詫異道:“我還想著傳葆那小子留飯,你怎麼回來啦,玩的可好。”

“本是要留飯,孫兒記掛您倆,就跟著回來了。”賈赦順著位置坐下,接過碗筷一邊自個舀湯,一邊道:“玩的挺好,他讓我明日陪他去一個詩會,孫兒原想著不去,盛情難卻,隻能應了下來。這還不曾去拜訪高先生,也不知合適不合適。”他喝了一口湯,接著對倆老報告日常。

賈老太太一聽,放下碗筷欣慰道:“你同他玩的倒是不錯,這是三年才有一次的盛會,一般人不得進。”她想了想又道:“你去增長些見識也可。”

賈赦越發疑惑了,孟傳葆的態度太過熱情不說,老太太也是欲言又止的,他看向埋頭吃肉的老爺子。賈源回以愛莫能助的眼神,筷子又往肉上去。

“阿爺,差不多得了,少吃點兒。”賈赦端著盤子給老太太送了一塊,自個留了一塊,接著整隻盤子遞給丫鬟,讓她端下去。裝作沒看老爺子譴責的眼神,他直接開口問道:“可是這次文會有什麼講究。”

賈老太太不打算給他解惑,隻道:“這次文會,高先生也遞了一張帖子給你,傳葆那邊又邀請了你,你自個決定便是。旁的倒也沒什麼。”

又是欲言又止,賈赦不打算為難老太太,“孫兒知道了,祖母放心罷。”說罷,他也不問,專心用起飯來。

等著賈赦走了,賈源脫下靴子,把腳伸到盆子裡,雙手撐著床沿,看著翻箱倒櫃的老太太問道:“今日你是怎的了,和他有什麼不能說的。”

賈老太太從一堆衣服裡抬起頭,茫然看了四周一眼,一腳深一腳淺的走到矮榻旁邊,“我..我有些擔心孫兒。這次的文會不比其他,整個江南的文人都來了,我..”

聽著老伴兒連聲音都打著顫,這可是多少年沒有的事兒。這會賈源腳也不泡了,隨手抓起布頭抹了兩下,趿著鞋子走到桌子旁倒了杯水遞給她,“你是擔心大孫子受挫?”他說著摸摸頭,有些費解,“年輕人受點挫折是常有的事兒。咱們孫兒大氣,即便技不如人,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兒。”

賈老太太喝了口水,長出了口氣,“你不知這裡頭的乾係。文人相輕,可不比咱們這樣的人家。我記得早些年,我那侄子從文會回來,萎靡了一整年。”

賈源是不懂文人裡頭的道道,但是他心大的很,覺的這都不算事兒,“你也莫想太多,咱們的大孫子是什麼人,不會吃虧的。快讓丫鬟把這些收了,早點歇著罷。”

“你彆管我。”賈老太太又喝一口水,還招來兩個丫鬟同她一起翻箱倒櫃。

“我說你找什麼呢,這都大半夜的。”賈源等了一會兒也沒見老太太回話,搖了搖頭,這女人就是這麼不可理喻,說翻臉就翻臉。

第二日,祖孫三人用過早,眼見著還有大半時辰,賈赦正想開溜,賈老太太一把就拉住了他,“你彆走,今兒且得忙。”說著她擺擺手,秋葵應聲退了出去。

少時,不大的屋子擠了十來位丫鬟,各個拎著衣裳。賈赦數著,每人的手裡至少不下三件。他瞧著那樣式,腳越發蠢蠢欲動。老太太像是知道他的心思,一把拉住他,“給我老實呆著。”

賈赦臉一塌,看向賈源求救。賈源聳聳肩準備跑路。

“你也彆走,來幫我瞧瞧。”賈老太太瞬間打破了賈源的美夢。賈源能怎麼辦,和大孫子同甘共苦。

從大早上到中午,賈赦覺的他眼睛都花了,直到孟傳葆出現,才算是解救了他。

兩人坐到馬車上,孟傳葆低低的笑了好一會,才道:“原以為就我們家這樣,不曾想...可憐天下父母心。”

賈赦歪頭看他一眼,不舒服的扯了扯衣襟,“畢竟江南文人太多,水平比起京城更甚。祖母她並不是總這樣的,大抵是怕我露怯。”

“無需擔心,不過切磋罷。輸贏在其次,有所收獲才是初衷。”孟傳葆也不知如何說,隻好選擇性的安慰了幾句。

賈赦點頭,也不再多說。從孟府往地點還有一段距離,他一大早被折騰累了,這會隻想閉目養神,才好打起精神應對接下來的事。

文會源頭在學士河上,因著盛會,一艘艘白篷船用繩索鏈接,像是一條長龍,一眼望不到頭。

賈赦和孟傳葆進了拱門,站在河堤上,孟傳葆正跟著賈赦介紹,此時一個帶著軟轎襆頭的青年滿頭大汗的從人群中擠了出來,氣喘籲籲道:“我就知道你來了,怎麼這會才來,我們都在上邊,剛才叫你估摸你也聽不見。”他指了指沿岸的兩層茶樓,又拉起孟傳葆道:“幾位大人還不曾到,不如咱們先上去歇個腳。”

孟傳葆正要說話,又見那年輕人道:“這位是?眼生啊,是你的友人。”

“你趕緊歇歇罷,”孟傳葆見他衣衫不整的樣,實在沒眼看,“這位是我家親戚,姓賈,才來姑蘇,我便帶他出來見見。”他說著又指向年輕人道:“這個是我友人,朱曦令。”

那青年人趁著空檔,把襆頭戴正,又整了整衣冠,不負之前那股浪蕩,笑著拱手道:“賈公子好,幸會幸會。”

“朱公子好,客氣了。”賈赦亦點頭拱手。

朱曦令抬頭正經看了賈赦一眼,抿了嘴,瞧著是不好意思了。孟傳葆也不說他,這小子在外人麵前慣是這般,隻道:“這前頭這麼些人,也是擠不進去了,不如就在此候著罷。”

朱曦令外頭一瞧,人又多加了一倍,不過幾尺寬的小徑擠得滿滿當當寸步難行。他無奈道:“那好罷,可惜今日趙燕子的碧螺春了,這會估摸著都進旁人的嘴了。”

“你啊,你們家就在東山,還缺這東西。”孟傳葆不雅的白了個眼,對著賈赦道:“你彆被這小子騙了,他家祖祖輩輩傳下來的茶園。往後你要碧螺春隻管找他。”

“旁人的和自家的能一樣,”朱曦令跳腳,又對著賈赦拍胸脯,複又低頭羞澀道:“想喝碧螺春隻管來找我,我們家有一株老茶樹,這個好。”

這人真有意思,臉上的表情就跟四川變臉似地。賈赦心裡想著,便逗他:“那可好,明前的碧螺春甚是難得,到時候就有勞朱兄了。”其實這茶葉賈家也有,還是當今賞下來的。家中除了老太太和他,也就賈母喝一些。讓賈源和賈代善兩人喝,用其他的茶葉泡一缸他們也喝不出區彆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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