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傳葆詫異,這可不像他表叔為人,不過他也不拆台。反正心疼的也不是他,隻是這次好像失算了。隻見朱曦令那小子非常爽快的點頭,還打包票,一定要把最好的送給他表叔。那大方的模樣,感覺都快不認識了。大跌眼鏡的還不止如此,眼見這他表叔要把朱曦令的家底都快掏出來了,稟著兩人打小的交情,孟傳葆預備善心一回。正要開口發話,就聽到銅鑼開道聲從遠處傳來。
這會眾人也顧不上說話,趕緊往後退去,給前麵幾位大人讓道。
不過一會兒,五頂青呢軟轎一次在堤岸前停了下來。
聽著孟傳葆介紹,打頭的是姑蘇的汪知府,再往後是陸學政。第三位賈赦認識,是他還未真正拜師的高先生,再往後兩位分彆是擅書法的唐先生和擅詩詞的徐先生,各個平均年齡四十以上。隻見他們互相讓了讓,還是按著這個順序上了第一艘船。他站在前頭看的清楚,也不知有意還是無意,總感覺高先生看了他一眼。
未讓眾人多等,幾位上船之後,一聲鑼響,孟傳葆拉著賈赦和朱曦令兩人趕緊上了烏篷。後頭的三個小廝一齊跟上,他立馬讓人開船。
隻見那艄公還未劃開,見著一個同樣戴著襆頭,身材高大的青年大喊:“慢著。”
孟傳葆裝作沒聽見,讓艄公開劃。
等著離了河堤,那朱曦令拍拍胸口,心有餘悸道:“幸好咱們跑得快。”
“一言難儘。”孟傳葆見著賈赦疑惑,他搖搖頭。
賈赦對孟傳葆還是有些了解,這是不肯背後說人,因此他也不追問。倒是朱曦令,他撇撇嘴:“司馬傑這人太討厭了,心性氣量狹窄不說,還愛強取豪奪。虧他那麼大個子,簡直就是個小人。”
“雖沒有證據確鑿,卻...實乃讀書人的恥辱。”孟傳葆做不出在背後議論人的事,說出這些話已是勉強。
賈赦了然的點點頭,巧妙的提起了此次文會。
不一會,估摸著都上了船,前頭陣陣鑼聲響起,響了好幾下才停了下來。就聽見有人傳唱了起來。
賈赦正疑惑,旁邊的竹排就劃了過來,孟傳葆出艙接了匣子,轉道又回到船艙,“我取了三個錦囊,”說著他把匣子推開,把錦囊取出來,“誰先選。”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朱曦令道:“要不,賈兄弟第一次來,讓他先選。”
孟傳葆點頭,賈赦也不猶豫。終歸都是看不見的,選哪個也沒什麼分彆,於是他選了藍錦雲紋樣式的。朱曦令選了紅色,孟傳葆選了藕荷色的。
朱曦令拿到手上就迫不及待的打開,拿出來一看,喪著臉道:“最怕的便是這個,今年想是也無望了。”
賈赦一瞧,主題是清明,裡頭必須用到芍藥兩字。他挑眉,也打開了自己的,還是初夏,卻要用到梅花。兩人對視一眼,看向孟傳葆。
孟傳葆一個寒顫,打開荷包自己也不先看,把紙張攤開對著兩人。赫然上書春,柳。兩字一攤開,朱曦令的眼神越發怨念。
“抓緊時辰,隻有一炷香的時間。”孟傳葆提醒兩人。
賈赦並不是不會作詩,隻是這也太需要急才了。隻見孟傳葆已經開始動筆,就連朱曦令跳脫的性子也在苦思冥想。他閉上眼睛開始回憶羅先生的話,大半時間過去。兩人已經寫好,他卻半點頭緒都沒有。惹的兩人替他捉急。
眼見著賈赦動筆,兩人屏住呼吸,見他擱下筆,兩人也不敢出聲。賈赦瞧著替他緊張的兩人彎起嘴角,用柳體一氣嗬成,也不拿給兩人看,輕吹了一口,對折起來放入荷包。見兩人失望的樣子,他促狹道:“總算不曾丟了兩位才子的臉麵,四拚八湊馬馬虎虎也成了一首。”
才寫完,那竹排又回了來,三人將錦囊交了。賈赦才問道:“這裡不下幾百人,每一首都要看?那要到什麼時候。”
“這些錦囊上交,要先給幾位一同推舉出來的老先生過目。先排查字跡,再瞧應題。兩樣過了,能篩選十之七八。之後再交由有名的大儒,再次篩選。這次要瞧立意和靈氣。這一篩選,幾百人不過隻剩百來人。之後還要交由江寧府能來的一些有識之士再行推舉。得票者越高,當選幾率越大。這之後,會有個百人榜。隻取得票者高的五十位進行抄送,這才交到那幾位手裡。到了幾位手裡,才選出三十位。”孟傳葆說了這些話,喝了口水繼續道:“咱們此行的目的在閶門,選中者進閶門的登高樓。再又幾位出三道題,第一道詩詞,同一道題,略去十位。之後是畫藝,再略去十位,最後是樂道,篩選出頭三位。”
孟傳葆話音一落,朱曦令自暴自棄道:“這次我一定再戰畫藝,爭取到最後一道題。”
“你們莫要看我,京裡不比江南,這陣仗瞧著都嚇人。”賈赦搖搖頭,他是不寄望能爭取名次,但要是輸的太難看,其實也挺挫敗的。
一時間三人都靜了下來,等著烏篷船慢慢搖到閶門。
閶門岸上站著幾位傳唱人,很快百名榜就傳了出來,開始唱名。
因著賈赦三人都在前頭,沒讓他們多等,很快就傳到了。運氣還不錯,三人皆是上了前五十。
一下船,就有人引著到了登高樓。也不按照次序,三人隨意找了一處僻靜角落坐著,後頭人越來越多。又來了兩位同孟傳葆和朱曦令熟悉的士子,同他們拚了一桌。
三三兩兩正說著話,那司馬傑帶著兩人踱步過來,“孟兄先前怎麼不等等小弟,害的小弟又等了好一會子。”
他一過來,一桌子的人都靜了下來。孟傳葆扯扯嘴角,“不巧,沒餘下的位置,對不住。”
“小弟厚顏,先下不如同坐一桌,擠擠也可使得。”司馬傑瞧著桌子上幾人,對著孟傳葆道。
“我說,”同坐的趙直旻摳摳耳朵,抬起腿踩在條登上:“你眼神不好啊,餘下那麼多座位你不要,非要擠著。”說罷搖搖頭,又發出嘖嘖聲。一副滾刀肉模樣,惹的旁的桌子低頭竊笑。
司馬傑麵色漲紅,哼了一聲,見著裡頭有一個眼生的,還穿的那麼素淨,他指著賈赦譏諷道:“哪裡來的窮酸,也配和我們做一塊。還不快挪了,去旁的桌。”
賈赦愕然,這火怎麼燒到自己身上了。“你不要欺人太甚。”賈赦是他帶來的,孟傳葆自然不能讓人欺辱了賈赦去。
“孟兄言重了,”司馬傑搖搖頭,“我拿一百兩銀子,同他換個位置有何不可。”眼見著孟傳葆還要說話,他趕緊道:“說不定人家也是樂意的,畢竟穿的這麼窮酸,連身好衣裳都沒有。”
“說你眼瞎,你還真是眼瞎。瞧著這天青色暗紋沒有,是前朝有名的秦家錦,當今存世不過兩三匹。把你賣了,都換不到這一身衣服。”朱曦令再也忍不住了,這人越發不是東西了。奪了旁人的詩詞文章自己署名還不夠,這兩年越發欺負人,見著貧困的文人都要羞辱一番,隻是今兒怕是打錯了主意。
賈赦安撫拍拍朱曦令的手,起身拱手道:“真是對不住,不知你年紀輕輕的眼神就不好。早知道某該穿的喜慶些,再戴上幾個金項圈才是。”說真的,若他毒舌起來,沒有幾個人能忍。他前世可是有名的補刀手,隻是這些年修身養性,差點忘了這技能。
賈赦話音一落,整個屋子哄堂大笑。讀書人自有傲氣,甭管為什麼,看不上司馬傑的大有人在。這司馬傑平時也不積嘴德,什麼渾話都能說得出來。這會有人不帶臟字的堵了他的嘴。就是覺的痛快,連帶著對著賈赦都有了好感。
司馬傑這人,有傲骨的一向不同他結交,就連說話,都不肯與他說。他還得意以為旁人怕了他。這會不知道哪裡冒出來的小子竟敢出言不遜,他自然不肯放過,指著賈赦就道:“嗬,我好心想與你換座位,你竟羞辱於我,這樣的人品,什麼時候也能參加詩會了。”
“嗬,人品,你在同我說笑。”賈赦刮開杯中的浮沫,抬眼看他,“今日方知,用銀錢辱人的,也能同大家論上人品。什麼時候人品按斤兩來賣了,不知你家預備打算花多少銀兩買人品。若是便宜了我這身衣服錢,那賠本的買賣也不能做,回家還不得被長輩指著喚孽障。”說罷,他歎口氣,麵上頗覺遺憾。
話音一落,眾人又笑。無他,太暢快了。就差沒指著司馬傑鼻子直接說他沒人品是個畜生,臉是打的啪啪響,偏又說的詼諧有趣,半點也不失風度。哪裡冒出來的小子,好俊的口才,眾人都快忍不住拍掌叫好了。隻是痛打落水狗實在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作者有話要說: 努力推動情節,奈何還是個慢性子。anyway,我會繼續努力碼出更好的文,愛你們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