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1 / 2)

離著京城百裡外有個棗花莊, 隸屬京城直隸府下縣村。莊上百來戶人家,到鎮上不過二三十裡, 在遠近村子算得上等。

早早撿完稻粒,農忙過後莊戶人家便閒了下來, 不用乾活的瓜娃子跟脫韁野馬似地,漫天的往林子村外撒野。跟不上大部隊的垂髫小兒,甩著鼻涕和幾個同齡佬在村口扔核桃, 你甩我一個, 我甩他一個,紮了刺兒也不怕疼, 嘻嘻哈哈吸溜著又是一輪進攻。

遠處傳來一陣馬蹄聲, 一列五顏六色的車隊緩緩向村口駛來,車隊前列是一輛兩頭大馬拉著的大車,車板上坐著一位白發蒼蒼的老頭,穿著半新不舊的天青色長衫,眯著眼目視前方。

“老太爺, 這就到了,小的先下車打聽打聽。”趕車的總角小童聲音清冽,在泛黃的棗花莊格格不入, 卻又異常生動。

“快去,記的帶糖。”清瘦的老頭笑著看向小童,目光裡帶著慈祥。

小童笑嘻嘻應聲,得意的拍拍腰間紫色荷包,麻溜跳下馬車一蹦一跳的走到核桃樹下, 單手叉腰踏在大石墩上,威風凜凜的像個小將軍般大喊:“小孩,你們過來。”

“你誰啊。”狗蛋狀著膽子上前,像小牛犢似地將夥伴護在身後。直覺告訴他,眼前白白淨淨的大哥哥不像壞人。

“說了你也不懂,小屁孩。告訴我裡正家在哪兒,我就給你們糖吃。”小童從荷包裡掏出糖塊,聽見人群裡咽口水的聲音得意極了。

“敢問小哥何人?”大漢剛從山上下來,眼見車隊一副副行頭,目光中帶著防備。

小童撓撓腦袋,往車隊上看去。讓他哄小孩還行,眼前的壯漢黑黝黝的,瞧著就怪嚇人的。

“失禮了,我們是應啟宣司官員,應朝廷之命而來。今到此地乃是公事,請裡正一見。”那老頭見壯漢不信,拿出朝廷新製牙牌予他。

壯漢疑惑的看了車隊一眼,半信半疑道:“那你們跟我來。”雖然他看不懂,但是光天化日的京城腳下,諒這群人也不敢出來招搖撞騙。

“多謝大兄弟。”老頭小心翼翼收好牙牌放在胸口,原是沒想過這般為新朝效命,如今也算光宗耀祖了。

裡正不同其他農戶,經常往返鎮上府裡,隱隱約約聽說朝廷出了啟宣司,隻是還沒弄明白怎麼回事兒,這就有大人上門了。他把長子叫來招呼他人,自個領著老頭往大堂而去,“這位大人請進,寒舍粗陋莫要見怪。”

“無礙,客氣了。我姓李,乃是啟宣司員外郎。”老頭邊走邊同他說明身份。

兩人喝過茶,約摸聊了半個時辰,裡正總算明白這啟宣司是個啥。

原來,這是朝廷新政。每當朝廷新告,啟宣司官員便奔走各地,以戲曲的形式通告全國,以防官吏欺上瞞下。

在啟宣司,這種官員還有很多,多數由成名的曲藝家擔任領官,帶著樂府官奴伶人奔走。新政詞曲悉數由話本協會義務編寫,朝廷審查翰林督辦。棗花莊隻是其中一處,伴隨著這一政策,將來會有更多的新政下達,為民啟智為國宣傳。

皇帝嘗到了甜口,一而再的督促下,啟宣司在一旬之內便傳遍大江南北。話本協會和啟宣司為靖朝帶來新氣象,為帝王造就了莫高聲望,跟為促成此事之人帶來受益。

在這件事上,沒人能抹殺賈赦的功勞。

梨園和說書行因他而提高地位,除了祖師爺唐明皇、周莊王,同時也悄悄的為他立起長生牌,入行者皆要跪拜與他。天下落魄學子亦感謝他,讓他們有才華施展之地,不至於為了生計失去讀書人體麵。

賈赦從未想過事情會如此順利,順利的就連幾個老頭措手不及。他們高估了帝王,名垂千史的誘惑,穩固的江山統治。隨著帝王權柄收攏,沒人能反對惠策,私心和腐朽在帝王麵前不堪一擊。

然而接下來事情發展卻讓人膽戰心驚,幾個老頭無需避風頭。賈赦卻是連翰林院大門都不敢出,好幾次下衙甚至翻牆才順利回到府上。

圍在賈府巷口之人大有不減反增趨勢,榮寧兩府連著閉門謝客十餘日。不知道從何時開始,竟有天降聖人之說流傳開來,孔聖人的棺材板都按不住。利益相關的政敵,孔家後人和功高震主,這些都像是一把劍垂在頭上。

賈源還不算太急,賈代善卻急的團團轉。從後街族人院子到榮府下人住的後罩房,下衙的賈赦一麵牆一麵牆爬到梨香院,掛在牆頭上看著老爺子提翎羽撓龜背,“阿爺,祖母知道您在糟蹋阿花麼。”

“兔崽子還不快下來,成何體統。”賈代善一聲吼,嚇得阿花抖一抖。

“猴崽子聲小點兒,嚇到阿花要你好看。”賈源掏掏耳朵,嫌棄的警告兒子。

賈代善委屈極了,明明老爺子就是不許他吼兒子,“你等會兒,我在下邊托著你。”

“哪有這麼麻煩。”賈赦說罷爬上牆頭跳到假山上,再一躍而下完美落地拍拍灰塵笑道:“今兒去見過老太師,明日咱們家就清靜了。”

“果真?”賈代善皺眉,他最近可聽到消息,暗地裡還有人鬨事。

“自然,有些人想要的不過是利益,給就是了。一口吃不成胖子,何必計較。”政敵自然好解決,至於孔家,連聖上都忌憚的存在。操作好了他不僅能夾縫生存,並且還能讓賈府一躍而上。

“那還真是得多謝老大人,為咱們前後奔走。”

“拿著,彆掉嘍。”賈源把巴掌大的烏龜交給賈代善,抬起右手就是一薅,“蠢的你無可救藥,被人賣了還幫著人家數錢。”

賈赦下意識抬手遮眼,不敢看被打懵的老子,實在太慘了。也挺丟麵的。

雖然不至於被人賣了數錢,自亂陣腳倒是真的。

“以前怎麼教你的,比你老子不讀書的還傻。”賈源一屁股坐在圈椅上喝著普洱,吸溜了幾口這才接著說道:“到了如今這個層麵,交情這東西無益多談,你難道不明白這個道理。”

“是兒子想當然了。”賈代善久浸官場,一點就透。

“該送禮還是要送的,還有你親家,彆讓人詬病。”清醒就好,賈源滿意的指點了賈代善幾句,又對一旁的賈赦道:“你先生要回一趟南邊,你彆忘了禮數。”

“嗯,先生此次助我頗多,江南……那邊也需要老爺子坐鎮。”賈赦從老爺子手裡接過紫砂壺給賈代善倒了一杯,“高家,哎,先生為難。”

“高家有底蘊,怕就是咱們這些泥腿子,老先生怕是未必彈壓的住。”這件事上誰也不能說沒有私心,董老太師一心為國,也為家族更加穩當,沈家隻求站穩腳跟,高家怕被拉下江南世家之列。賈代善搖頭,“好在他是你先生,否則江南還真不好說。”

“林家要回南了。”賈源歎氣,雖然和林家交情不近,卻也同朝為官多年,此去隻怕是落葉歸根。

賈赦一愣,好久才想起這個林家,“林家嫡枝單薄,未必能幫的上手。何況老侯爺重疾在身,林家獨子年幼,怕是無力乾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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