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爺,我的爹啊。”
賈敬趴在靈堂前,思及昨日種種,忍不住悲從中來。若說眼淚,哭了那麼多天,哪還有眼淚,早就哭乾了。不過是照著爹的遺言,一字一句的哭罷了。可是今日,他的眼淚卻是止不住了。明明隻是照著話做,隻提父子日常,不提朝堂政績,哭了十多天,竟是換回來一個文恭。比起那些鞠躬儘瘁的效忠和政績,何等荒唐,何等可笑。
像是響應他心裡的話一般,天色忽然暗了下來,翻滾的烏雲,震天響的雷聲,從遠處劃過來一道亮光,照亮了賈代化的牌位。
靈堂的眾人打了個寒顫,頃刻間,瓢潑大雨灑在庭院中,靈堂顯得越發幽深恐怖。
此時天色已黑,該走的走紛紛告辭,隻剩下賈家親眷和下人。
賈赦和賈敬兄弟二人坐在爐子前,賈敬傴僂著身子,沉默的將一遝紙錢燒完,賈赦重新遞上一遝,又拿了一些在手上,看著火光在盆裡搖搖晃晃。
“父親,也不算虧了。”
長久的悲傷帶來嘶啞的聲音,賈敬艱難的開口。
堂哥晦澀不明似喜似悲的臉,坐在一旁的賈赦卻感受到了他無邊的悲涼,跟著看了一眼靜靜躺著的大伯,卻是開不了口安慰一星半點。
“果真那麼厲害,怎麼不能叫人起死回生。是我想差了,父親的吩咐,我會謹記。”賈敬抬頭看到堂弟臉色,心裡莫名有些安慰。至少,還有人會為了父親的死難過,而不是假惺惺的說一句節哀,然後一副死了老子娘,比他還難過的表情,背地裡怕是忍不住笑出聲才好罷。他拉著嗓子,潤了潤破皮的嘴唇,“你放心,安排的事情還沒做完,等做完了,守孝的時候有的是時間緬懷。”
“大哥。”
賈赦抬起頭,歎口氣繼續燒紙錢。
“你不用費儘心思安慰我,我知道你的心意,這些讓孩子做罷。陪我去喝一杯,我心裡難受。”
“好。”
也就這幾日還能喝酒了,過了四十九日,守孝的日子滴酒不沾。想起這個,賈赦才想起來,“魏家那邊怎麼說,可是應了珍兒的婚事。”
“應下了。”
說到底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賈家再不好,那也是傳了幾代,有爵位的人家。談的時候也是一點一點的談,無論多艱難,到底是談了下來。完成了父親囑托的賈敬,想起來也是鬆了一口氣,“說是願意在百日內嫁過來,也算有心了。”
“想是為了子女,一嫁過來就為伯父守孝,日後宗婦的位置也穩當。”
賈赦自知說親時候的艱難,到底還是說了下來,也能了卻一樁心事了。而魏家女,也確實是個好女,值得賈家舍棄一些利益。
“都是為了子女,父母不易做。”
雨夾雪紛紛落在院子裡,聽到堂兄止了話頭,賈赦知道,他又想大伯了。
血脈親人其實就是這樣,人還在的時候不如何,等到生離死彆那一刻,方才能真真正正到感受到其中的悲傷。
作為一個成人,想像孩子一樣發泄是不可能的。
賈敬呆呆的看著窗外一片一片風雪落下,眼睛又紅了一圈。從前常常想在府裡做主,等真真到這一刻,才明白是何等艱難。那麼早早做主的堂弟,是不是每日就這般煎熬的過日子。
“恩侯,家主難不難。”
“大哥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都聽。”
“難的時候,為了一家上下幾百口汲汲營營,不敢行差踏錯一步,戰戰兢兢度日,他們卻混吃等死日子過的逍遙。不難的時候,他們都得看我臉色過活,威風也威風。”
“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
“大哥覺得呢。”
賈敬一愣,舉起酒杯,“第一杯給父親。”
賈赦回敬,連倒了六杯,“敬大伯,也敬祖父和大祖父,還有祖母和先生。”
“好,一起。”
二人相視一笑,一起舉杯,無聲中,最後一杯,敬賈家輝煌的未來。 .:647547956(群號),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