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出人意料。
二百步的距離上,每人各發一彈,僅有一人僥幸中的,擦到竹筐的邊緣。
百六十步,有一人射中靶子中心,一人打到外環偏左。
百二十步,仍然隻有區區三人中的,包括一個將將擦到的。
再移近至八十步,終於有七人射中目標,可算是過了半數,場麵沒有太難看。
如此說來,鈴木秀元帶人接近到百步之內,再行射擊,確實是正確的決定。真的如平手汎秀所言,在三百步距離以外的話,那命中概率可能跟中彩票頭獎差不多。
亦即證明,膛線這玩意兒的作用,沒有想象中那麼大。
但平手汎秀親眼看到,“春田屋”試驗時,田付景澄在百五十步內有七成命中率,兩百步內亦有三成左右,所以才相信了“三百步外仍有一定可能命中”的說法。
這就很尷尬了。
立即寫信問詢此事。
數日後在行軍途中收到回複,田付景澄坦誠,他自己對鐵炮的內部構造,膛線的刻畫,火藥的配比,以及靶子的位置全都反複鑽研,了如指掌,才能做到神射,普通士兵是不太可能接近這種水準的。
再者他作為“禦前試合”的冠軍,射擊技術也的確遠超凡人。
不過這也是為了“在刑部大人麵前展露最佳表現”,總不能說是有罪吧?
顯然在小作坊為主的時代,大家還沒有形成“製式商品”的意識。儘管“春田屋”已經朝那個方向在努力了。
考慮到這一點,平手汎秀沒有太過苛責,隻提到將來武器試用需要更嚴格的流程,模擬戰場的真實情況,而不是窩在實驗室裡創造理想結果。
這個製度改革,一回去就要實施。
無論怎麼說,比起普通鐵炮三十步之內才值得瞄準,五十步就完全看天吃飯的情況,還是好得太多。
鈴木秀元違反軍令的事,隻訓斥了一下,沒落到實處。
也沒法落了——池田恒興帶著五千織田軍急匆匆追上來,第一時間就來求見。
他還特意拉上了佐佐秀成,不看僧麵看佛麵,也隻有見一見了。
正巧先行的斥候隊折返回來,探明了武田軍的大致布置。
現在平手麾下聯軍二萬三千,加上織田軍五千,岡崎軍三千,位於濱鬆城西北方向,約十多公裡處,背靠著高一千多尺的三嶽山,前方有寬十餘步的小河相隔,占著地利,倒不怕武田軍攻打過來。
但在戰場另一邊,武田大軍不僅牢牢圍住濱鬆,並且還有餘力展開陣型,左右兩側都有延伸出去的部隊,感覺像是擺好了口袋,等著圍點打援似的。
這就有些麻煩了。
武田信玄可以靜待濱鬆城耗光士氣彈儘糧絕,平手汎秀卻不能坐視德川家康敗亡或降伏。
然而主動進兵也是很麻煩的,翻過麵前這條小河,再往前走,直到海邊,幾乎遇不到任何的山川阻攔,是一片平原坦途,隻有非常容易跨越的小山丘和小溪流了。
這也就是遠江一國用以種植糧食的肥沃土地了。
“三河人去打仗,遠江人種大米,駿河人整日高歌”的說法便來自於此。
數量並不占優勢的情況下,在如此毫無遮蔽的坦途上去進攻以野戰能力著稱的甲信軍團,怎麼看都不太明智。
平手汎秀思來想去,還是得以場外行動為主,同時不得不做好德川家康保不住的心理準備。
接著池田恒興與佐佐秀成進來了。
平手汎秀便講大致情況分享了一下。
池田恒興仔細聽完,絲毫沒反駁,十分爽快拍胸脯說到:“但有用武之處,請刑部大人儘快吩咐,鄙人唯一願望,是能身先士卒,站在與武田逆賊廝殺的最激烈之處。”
平手汎秀聽得詭異,連忙勸阻:“您身為五千軍勢之主,恐怕不宜涉險。”
池田恒興果斷搖頭:“我知道尾張軍近來的戰力不足服眾,但這次我們精心挑選,還請刑部大人信我一次。”
聽他話中,頗有慷慨悲歌之意,隱約竟有些死誌在裡麵。
聞之平手汎秀不由驚歎。
再仔細一看,池田恒興傷口新愈,衣襟和袖口還露著紗布,麵色亦是有些蒼白,但整個人卻呈現出一副決心已定,不容置疑的氣質。
令人頗為陌生,亦不知如何去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