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上不是隻有護衛們沒睡好覺,宮裡更是如此。
孫仁欒先對小皇帝耳提麵命,然後在離開的時候,順道就又去了一趟太後寢宮,把正在和男寵溫存的孫太後嚇了一跳,她急忙攏上外衣,然後匆匆忙忙的走出來。
孫仁欒:“……”
活了四十多年,後院的女人差不多也有四十多個,孫仁欒一看就知道孫善奴剛剛在做什麼,本就壓抑的怒火,這回全都爆發出來了。
從古至今一直都有個很奇怪的現象,就是人們對自己的家人,比對外人苛刻許多。
一個外人行為不檢點,孫仁欒可能連個眼神都欠奉,但自己妹妹行為不檢點,孫仁欒氣得仿佛她是給自己戴了綠帽子。
他從來都不同意孫善奴養男寵,其他太後能養那是其他太後的事,他妹妹本來就被所有人都盯著,還這麼膽大包天的話,說不定哪天就會把他們整個孫家都害了。以前她偶爾從宮外召幸一個男人,孫仁欒管不了她,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可他剛剛才把整個皇宮搜了一遍,他知道此時的宮裡沒有外男。
那答案就呼之欲出了,不是侍衛就是太監,他的好妹妹,真是越來越大膽了。
露水姻緣和長期耳鬢廝磨當然不是一回事,前者不過是個玩物,後者卻有可能長成一個怪物。
孫仁欒讓人把殿門關上,再一次對孫善奴發泄怒火,殊不知孫善奴也是壓抑著自己情緒的,她從蕭融那聽了一堆謊話,如今執著的認為是孫仁欒陷害她,這下可好,他不僅衝著自己,居然還衝著她心愛的檀兒來了,孫善奴也不忍了,當場大吵大鬨起來,還搬出自己太後的身份壓製孫仁欒,叮叮咣咣、男女對吼的聲音就沒停過,聽得外麵的宮人心驚膽戰的。
本來男寵的身份應該過一兩個月才會暴露出來,彼時的暴露方式也不光彩,孫仁欒親眼目睹了這兩人顛鸞倒鳳,整張臉差點氣綠了,孫仁欒要殺了男寵,孫善奴死活不讓,還毫無太後尊嚴的倒在地上,發髻都鬆散了,大有孫仁欒要殺檀兒、就先殺了她的意思。
那時候的場麵可比現在還宏大,連小皇帝都驚動了,哭著跑出來保護他母後,孫仁欒看著這群人居然沒有當場突發腦溢血,可見他的身體素質還是不錯的。
如今因為暴露的沒有那麼刺激,孫仁欒倒是也沒踩到孫善奴的底線上,兩個人誰也不服誰的對罵了一陣子,孫仁欒腦瓜子嗡嗡的,大手一揮便下令,將那個叫檀兒的男寵關押起來,至於太後,對外就說她病了,至於她這病什麼時候好,那要看她什麼時候才會認錯。
孫善奴都快要氣瘋了,卻也隻能眼睜睜看著檀兒被帶走,檀兒走的時候還一直回頭看她,眼中的驚恐和無助幾乎要溢出來了,她從未感到這麼心疼過,可她那鐵石心腸的哥哥對這一幕根本無動於衷,臨走的時候還對她冷哼一聲,仿佛棒打鴛鴦也不能讓他解氣。
本來孫仁欒是過來詢問關於蕭融的一些問題,如今發生了這麼大的事,他們都把蕭融這個人給忘
了,孫善奴坐在宮中垂淚,孫仁欒則回去緩解自己嗡嗡的腦瓜子,在無人在意的角落裡,小皇帝賀甫蜷縮在床上,聽著不遠處傳來的、屬於他母後的哭泣聲。
一般而言小孩子是意識不到“丟人不丟人”這個概念的,或許過幾年他就會發現,他這個母後確實是有點放蕩不羈,他舅舅被氣成這個德行也算是情有可原。問題是這種或許需要的時間太長,此時的他還是個依賴母親、而且一心向著自己母親的小娃娃。
伴隨著母後難過的啜泣聲,他慢慢閉上了眼,沉浸到了一般小孩根本不會有的夢鄉中。
*
於百姓而言,皇宮是個很神秘的地方,它雕梁畫棟、富麗堂皇,裡麵的河流恐怕流的都是金子,哪怕住在皇城根下,大家也難以探聽到皇宮中的任何消息。
但於官員而言,皇宮就是個碩大的漏鬥,同樣貫徹著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裡的原則,昨日的兩場鬨劇,不過一個晚上的時間,就已經傳到了金陵大大小小官員的耳中。
連蕭融都不例外,昨晚國舅和太後是怎麼吵的臉紅脖子粗,他一起來就聽說了。
而把這個消息傳遞給他的人,就是宋二愣子。
……
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好心提醒蕭融小心行事,還是想跟他炫耀一下自己即使官位低微,卻也能打探到重要的消息,不管怎麼說,蕭融還是很感謝他的。
他也沒想到這對野鴛鴦這麼快就被發現了,在蕭融的預想當中,此事應該發生在他剛離開的時候。
孫仁欒多疑,自然會對他去過的地方、見過的人進行地毯式搜索,蕭融的把柄他抓不到,可某些人的把柄就藏不住了。不過在蕭融看來,孫太後應當在看到孫仁欒的行為之後就謹慎起來,因此孫仁欒一時半會兒發現不了她的事,就算發現了,也不過是蛛絲馬跡,沒法立刻就拚湊出真相來。
誰知道孫太後居然這麼勇,自己哥哥在一旁訓自己兒子呢,她居然不躲不避,還跟男寵你儂我儂,這到底是膽子大、還是沒心眼啊。
其實孫太後是被蕭融刺激到了……加上她的情緒已經到達了一個臨界點,而且她想找點身體上的刺激,多種原因之下促使她做出了這種舉動。人心如此複雜,蕭融也有漏算的時候,好在於他而言,這不算太大的事,應當不會影響他的計劃。
蕭融正準備著進宮求見孫仁欒,誰知孫仁欒更快一步,派人過來請蕭融進宮。
一瞬間,屋子裡的這群人就全都站了起來,他們打算集體跟著蕭融。
蕭融:“……”
雖說他答應去哪裡都帶著他們了,可要是真的全都帶上,這場麵未免有些詭異。
於是沉默片刻,他吩咐張彆知:“你帶幾個人去城中搜羅那些異族的雇傭兵,當年南下的匈奴、烏孫和契丹人不要,其餘的隻要價格不是太離譜,便可以雇傭回來,但是記得打聽好了他們各自的情況,最好是有家有口的,或是認識許多人的,各族都要雇傭一些,形單影隻的不要,幾個人為一隊的也不要。
至於雇傭他們的理由,就說是為了護我渡河。”
等渡河以後,那就是他們鎮北軍的地盤了,既然來了,就彆想著再走了。
張彆知愣了愣,他有個疑問:“讓我去?”
蕭融這幾天不是一直都讓他裝成白癡嗎,在外人麵前總是要看不起蕭融的樣子,這時候又讓他去雇人回來保護蕭融,這不是自相矛盾了嗎?
蕭融聽出來了張彆知的言外之意,他不禁挑了挑眉,沒想到啊,低配版居然學會思考了。
他笑了一聲:“就是要你去,旁人又不認識這些異族都來自哪裡,隻有你知道。況且我想接下來不管我們停留多少時日,我都不可能再見到陛下了,你也不用再保持你原來的模樣了。”
如果昨晚沒發生那樣的事,或許他還得要求張彆知再裝一陣子,但孫仁欒自掘墳墓,在這個節骨眼上和太後激烈對峙,不管孫太後還是小皇帝,此時應當都聽不進去他的任何話了。
蕭融甚至盼著他能說點自己的壞話,因為他越這麼說,那兩人越不會信。
張彆知似懂非懂,他眼巴巴看著蕭融,想讓他再說得明白一點,然而蕭融已經轉身離開了,其餘人則慶幸被派了這樣差事的人不是自己,他們當然更願意貼身保護在蕭融身邊。
跟他們不一樣,張彆知不挑任務,或者說,他沒有屈雲滅親兵們的顧忌,所以更願意服從蕭融的命令,況且在這二十幾個人當中,他是最不擔心蕭融安危的人。
該擔心自己的是這群金陵人才對,能讓蕭融情願冒著這麼大的風險都要做成的事,未來的回報必然更是驚人,哼,可惜他們太過短視,還不知道自己已經大難臨頭了呢。
*
孫仁欒派人請蕭融來,是要讓他參加今日的八公會議。
額,用參加這個詞也不準確,正確的說法是,孫仁欒要借著八公之手來打壓蕭融。
蕭融剛進宮門的時候,他帶了十幾個護衛的消息就已經傳了進來,這群老頭們當場就哈哈大笑起來,大家都是文化人,自然不會辱罵蕭融,不過溫和的諷刺是少不了的,他們高高在上的評價著蕭融這幾天的行為,不管好的壞的,反正從他們嘴裡說出來,那就全是壞的。
連蕭融這最為矚目的樣貌,在這群老頭嘴裡也是他繡花枕頭本質的證明,他靠著一副好顏色蠱惑人心,那鎮北王大約就是被他這張臉迷得團團轉了,可是你又能責怪鎮北王什麼呢,出身草莽之人,見到一點好東西就邁不開腿了。
說這話的人陰陽怪氣,聽著的人卻覺得十分風趣,笑聲再次充滿整個宮殿,孫仁欒看著他們,卻突然覺得這一幕有些眼熟。
十年前,不是此時的這群人,卻是另外一群人坐在這裡,同樣對一個籍籍無名之人大肆點評,嘲笑出聲,從出身到長相再到名字,他們說的仿佛這個人下一秒就該去死了,如此不堪又如此下賤,根本就不配在這世上活著。
而那人就是屈雲滅。
稍微動動腳就能讓整個金陵驚嚇非常的屈雲滅,曾經強
逼著他們發下印璽與聖旨、承認他是名正言順的鎮北王的屈雲滅。
江山代有才人出,先是一個屈雲滅,後又有一個蕭融,為什麼身負大才者都在淮水的另一側,而且他們都年輕、都還有很長遠的路可以走。
再看看金陵。
孫仁欒有時會覺得自己已經垂垂老矣,他站在權力巔峰已經很久了,他能縱觀天下,卻看不到自己身邊的這群人該何去何從,年初之時天象有異,有人對他說這是鎮北王氣數已儘的意思,如今看來卻不儘然。兵禍起,歲星移,紫微將傾,地火將生啊。
他也是略懂一些星象的,年初的天象從未指名道姓,說鎮北王會如何如何,可歲星換位,紫微將傾,這都是最明顯不過的預兆,氣數將儘的並非是鎮北王,而是這苟延殘喘、名存實亡的賀家皇朝。
孫仁欒和賀家人在一起的時間太久了,他無法對賀家人取而代之,也無法將自己與賀家割舍開來,若這星象所預兆的事情是真的,那他想,待到大廈將傾的那一天,他也會是無儘塵埃中被掩埋的一員。
可是那又如何呢,他這一生經曆了無數的大風大浪,天象也不能阻止他的腳步,他依然會做自己該做的,直到時局已定,不再是虛無縹緲的天象,而是真的刀劍錚鳴立在他眼前時,他才會停下,閉上眼睛,享受他的永寧。
…………
等到蕭融進來,這群人立刻虛偽的揚起微笑,仿佛他們個個都是慈祥的好人,蕭融也朝他們笑笑,然後便徐徐落座,開始跟他們商談正事。
無非還是出兵的事,八公不一定全都是孫仁欒的心腹,但在麵對外人的時候,他們還是很團結的,孫仁欒已經將那一日蕭融說過的部分話告訴了他們,他們對於出兵的事不是那麼抵觸了,但前提是,蕭融必須主動撕下一塊身上的肉送給他們。
表麵承認歸順朝廷可不行,必須要有實際上的行動!朝廷如今也缺兵馬,讓鎮北王送來五萬拱衛京師,這不過分吧?
蕭融嗬嗬笑:“五萬是不是少了一些。”
這群老頭一愣,他們既是故意為難蕭融,也是存著跟他砍砍價的意思,鎮北王不傻的話,就不可能送五萬兵馬過來,但哪怕送一萬過來,不也是賺嗎。
誰知道蕭融會這麼說,他們正有點懵蕭融這是什麼意思的時候,就聽蕭融慢悠悠的說:“五萬兵馬如何夠拱衛京師呢,若為拱衛京師,諸位應當索要四十萬才是,由大王親自帶兵布陣、渡過淮水,諸位隻需將城門打開,便可收到我們大王的心意了。”
老頭們:“…………”
是收到心意,還是我們成了心意啊?
你這年輕後生,居然敢戲耍於我們!
有個老頭帶著一臉醬豬肝的顏色,憋著氣的對蕭融說:“蕭令尹這玩笑未免開得太大了。”
蕭融則驚訝的看向他:“我以為諸位也是開玩笑,這才順著說下去了,哎呀,要是冒犯了諸位,諸位可彆放在心上啊,在下年少無知,一時不慎才說錯了話,哈哈,諸位應當不會同在下
計較吧?”
老頭們:“…………”
從來隻見過倚老賣老,還沒見過倚小賣小。
耍嘴皮子他們比不過蕭融,可是明明第一天到這的時候,蕭融麵對全朝廷的時候表現得很是吃力,如今坐在他們中間,他看起來可是相當的遊刃有餘,難不成是今天人少了,他就變厲害了?
想不通,也來不及想通了,蕭融今天可不是來陪他們玩的,他也不想浪費時間。
……
他的底線非常明確,就是表麵歸順,除此以外想讓他們拿出什麼實際的誠意,那是不可能的,尤其兵馬糧草,一粒米都不會給他們,但這群老頭也擺出了一定要多拿好處的意思,否則蕭融說什麼他們就答應什麼,他們的麵子往哪放。
蕭融一副被他們煩得不行的模樣,又扯皮了許久,他終於答應後退一步,以後他們年年納貢,總行了吧?
本來諸侯王就應該納貢,但朝廷弱小,大家也就不把這個當回事了,據蕭融所知,如今會給南雍納貢的諸侯王就剩下兩三個了,其中一個是賀庭之,剩下那倆膽子小,不得不納貢。
但就算這三人會納貢,交上來的貢品也是十分敷衍,根本不像過去那樣把最好的留給皇帝,而是最好的留給自己,看得過去的送給皇帝。
蕭融便開始搖頭晃腦,繼續訴說他們鎮北軍到底有多窮,給錢糧那是不可能的,但他們可以給一些淮水之北的特產,比如暖粉,這個你們應該沒聽過吧,這是我們淮水之北才有的東西,平日密封著,到了天冷的時候盛一些出來用布包著,就跟湯婆子一樣好使,而且能熱上好幾個時辰呢!
還有馬車,他們淮水之北盛產木匠,木匠打造的馬車無比舒適,就像一個能移動的小房子,這麼好的東西,自然要獻給陛下使用。
蕭融叭叭的講他那些隨意鼓搗的小東西,全是不值錢但南雍沒有的。
暖粉這東西在鎮北軍裡是神兵利器,因為他們住的地方更冷,但對南方而言其實作用沒那麼大,南方再冷也不會有凍掉手腳的時候,多一個暖粉頂多是讓他們冬日過得舒服一些,卻不會讓他們在戰場上增加戰鬥力。
如果可以的話,其實蕭融更想送一些敏感的東西過來,比如鹽。
這時候人們用的鹽,一般都是井鹽,雜質很多且味道不太好,皇室用的自然高級一些,是湖鹽,但也沒好太多。
至於真正的產鹽大戶——大海,這時候還是漁民的專屬,遏製了人們采用海鹽的因素有很多,比如運輸不方便,比如內陸等不及,比如大家對海還是有恐懼心理,能不去就不去……
因此海鹽即使好幾千年前就已經問世了,但是很長一段時間裡它都沒有走進千家萬戶,後來大運河挖掘成功了,造船業也發達了,水係運輸終於跟著支棱起來了,海鹽就成了官府的第一首選。
海鹽取之不儘用之不竭,如果蕭融能將這種東西送到南雍來,且隱藏好它的來曆,什麼井鹽湖鹽肯定通通都要靠邊站,假以時日南雍人用的鹽就會被蕭融壟
斷,那麼南雍人的脖子上也會無形的套上一條枷鎖,如果蕭融想的話,隻要他收緊手裡的繩子,南雍人的生活就會變得很難過。
然而這事不能這麼大張旗鼓的辦,更何況他隻想遏製上層,不想遏製百姓,貴族怎麼折騰都行,百姓稍微折騰一下,命就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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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沒有提鹽的事情,像這種重要的東西,他最好還是詳細的準備一個計劃,再見機行事。
不過,隻有蕭融說的那些小玩意兒,也足夠讓這群人心動了,畢竟都是他們從未見過的、而且實用性很高的東西,他們繼續跟蕭融討價還價,要求他提供的數量都是幾千斤起步。
這麼多小皇帝一輩子都用不完,他們這是連裝都不裝,明著告訴蕭融他們要私吞貢品了。
……倒也正常,皇帝都這樣了,還有什麼裝的必要麼。
仗著他們根本不懂,蕭融一再的強調暖粉造價非常高,裡麵可是用了金子的!真金不怕火煉你們聽說過吧,正因為如此,這個暖粉才能發揮效用啊!
最後蕭融一臉肉痛的答應,願意送二百斤暖粉過來當貢品,至於馬車,他回去以後就告訴所有木匠加班加點,爭取明年之前湊齊十輛送過來。
老頭們:“……”
暖粉我們確實不懂,但你以為我們是沒見過馬車嗎!什麼車要造一整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