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章 我不困(2 / 2)

屈雲滅:“應當是你想說什麼,你又覺得本王哪裡做的不好了,你還在怨我過了淮水,還是怨我不小心傷了自己,若都不是的話,那就勞煩先生為我解惑了。”

蕭融:“……”

除了最初認識那幾天,屈雲滅幾乎就沒叫過他先生,如今又叫了,卻陰陽怪氣的。

沉默片刻,蕭融說道:“我怨大王不肯好好休息,非要執著於這些不重要的事情。”

屈雲滅被他噎了一下,本來他就是有點不高興,這回不高興直接轉化為了怒意:“你還真是越來越放肆了,憑什麼你讓我做什麼我便做什麼,你一口一個大王的叫我,我卻從未見過你真的將我當做大王,稍微不如你的意,你就要擺臉色給我看,蕭融,你是不是忘了良知二字怎麼寫了。”

蕭融本來看著一旁的燈架,聽到這話,他瞬間扭過頭來:“稍微不如我的意?”

他笑得十分好看:“煩請大王審視自己,這叫稍微不如我的意嗎?”

屈雲滅微微擰眉,他並沒有像蕭融說的那樣低

頭,而是直接對他說道:“這不過就是小傷,是你從未見過所以才大驚小怪,行兵打仗哪裡有不受傷的。”

蕭融的嘴角漸漸沉下來,他突然一改之前不願意和屈雲滅對視的態度,直直的盯著他。

屈雲滅:“……”

這是蕭融即將炮轟一個人的先兆,屈雲滅下意識的就有點後悔,但已經晚了。

蕭融:“大王說得對,行兵打仗沒有不受傷的,可昨夜這一仗本能避免!若大王聽了我的話,若大王遵守了與我的約定,那——”

屈雲滅不耐煩的打斷他:“那你如今就是屍骨一具了!莫要說我,先說說你,你是如何與我保證在金陵不會出事的,你信誓旦旦的承諾金陵不會有人敢對你動手,結果呢?如此一來便證明了我是對的,你是錯的,往後你休想再踏出陳留一步了!”

蕭融:“就因為我漏算了一場意外?!”

屈雲滅:“就因為你莽撞無知,恃才傲物到險些丟了你自己的性命!”

蕭融氣得一口氣差點沒倒上來:“剛剛是誰說的行兵打仗必然會受傷,同樣的深入險境就是會發生意外!但我心中有數,我不會害死自己,哪怕大王沒來我也有脫身的法子,反倒是大王來了,才害得我險險丟了性命!”

屈雲滅一愣:“這句話是何意思?”

蕭融冷著臉:“倘若大王出事,我還有臉活著回陳留請罪嗎?”

屈雲滅:“……”

“我要做什麼都是我自己下的決定,與你有什麼乾係!鎮北軍不興連坐,哪怕是我手下的兵也沒有因我而丟命的道理!”

蕭融心裡煩躁得很,這跟屈雲滅是什麼想法根本就沒關係,但他又不能把這實話說出口,更何況,他真正生氣的點也不在這裡。

他快速的說道:“大王這話說得真是輕巧,可彼時已經是大王的身後事了,他人的生死,大王就是想管也管不到了。”

屈雲滅:“…………”

他是真生氣了:“蕭融,我救你一命你卻要這樣報答我是嗎,這點小傷我自己都不在意,你有什麼可在意的!”

蕭融:“小傷?!若不是大王運氣好,那人隻是劃傷了大王的腰側,若傷到了大王的內臟,大王連坐在這的機會都沒有了!”

屈雲滅:“我不是運氣好,我是躲開了!”

屈雲滅脫口而出的一句話,讓蕭融突然愣了一下。

屈雲滅的臉色也有點不好看,之前蕭融問他是怎麼受傷的,他說自己不記得了,其實他記得,就是在他去找那個弓箭手的時候,有人抓住了他的破綻,如果他當時沒有躲的話,那刀直接就能給他來個開膛破肚,他條件反射的躲了一下,才將致命傷變成了皮肉傷。

但正因為他躲了那麼一下,那箭就朝著蕭融射了出去,雖說沒有射中,但那是他之後才得知的事情了,在蕭融叫住他之前,他還以為是因為自己的貪生怕死害了蕭融。

這或許也稱不上貪生怕死,在戰場上他永遠都是一往無前的,他不需要

照看彆人、也不需要關注他人的後背,他隻要殺敵、殺敵、一直殺敵就好了。

一個失誤令他短暫體驗了什麼叫做鋪天蓋地的後悔,若不是蕭融跟他鬨彆扭,這時候他就應該呆呆的躺在床上反思自己,至於能反思出個什麼結果,他也預料不到。

這事他本不欲同蕭融說,他甚至不願意和任何人說,太難堪了。

他低著頭,不願意再看蕭融的眼睛,蕭融卻是在他對麵愣了很久。

昨晚上蕭融這麼緊張有許許多多的原因,但其中最關鍵的一點是,他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還能成為害死屈雲滅的元凶。

雖說屈雲滅要是死了,自己也就死了,但蕭融的關注點不在後者上,而是在前者上,他以拯救者的身份而來,怎麼可以本末倒置,讓屈雲滅死在那樣可笑的場景當中——兩千私兵追殺狼狽的他們,屈雲滅趕來營救他,結果死在官道上了,這要是被史書記錄下來,能被後麵的人笑上幾千年。

蕭融無法接受那樣的局麵,更無法接受自己成了罪魁禍首,這徹頭徹尾的失敗感,他一點都不想品嘗一遍。

沉默片刻,蕭融走到屈雲滅身邊,然後跟他隔著一拳的距離坐下:“此次遇險……的的確確都是我的責任,我自以為了解的夠多,殊不知我連一知半解都算不上,若昨晚大王沒有來,今日的我就要背上幾條血債,而我懼怕這一點。”

屈雲滅不知什麼時候抬起了頭,蕭融雙手撐著床板,他淡淡的笑歎一聲:“不論是大王,還是那些保護我的將士,我不想看到任何人因為我而丟了性命,我也不想欠下任何人的人情,我原以為大王是為了阻止那人傷我,才受了這麼嚴重的傷,如今知道大王在關鍵時刻會選擇自保,我心裡的大石也算是落下了。”

說完了,他笑著看向屈雲滅:“大王選擇保護自己才是對的,因為大王必須堅信一點,這世上沒有任何人配得上讓大王犧牲自己,保護大王、便是保護整個鎮北軍,因為隻有大王在,鎮北軍才不會散。”

屈雲滅神情莫名的看著他。

蕭融被他看得心裡一愣。

屈雲滅緩緩張口:“我救你,在你心中,便是你欠了我的人情?”

蕭融怔了怔。

屈雲滅又道:“所以不論是昨晚的暴跳如雷,還是今日的爭執不休,都是因為你不想欠了我的。”

蕭融張口,他下意識的想要否認,可是當話湧到嗓子處的時候,他突然閉上嘴,再次開口之後,他便點了點頭:“我已經在為大王效力了,若欠了大王的恩情,我恐怕無法還清。”

屈雲滅聽著他這善解人意的話語,頭一次發現原來蕭融說的話也能這麼刺耳。

他挪開目光,神情產生了極細微的變化,但在重新抬頭之後,他看起來又很正常了。

除了一瞬間喪失了和蕭融交談的欲望。

他脫了靴子,拿過一旁的木枕,他抿著唇躺下去,雙眼也闔上了,他甚至用自己的胳膊擋著眼睛,語氣淡淡的對蕭融下逐客令:“我有些乏了,

你也去睡吧。”

蕭融依然坐在那個地方,他沒有出聲?_[(,隻是沉默的看著他那隻放在身側的手,可能屈雲滅都沒意識到,他正緊緊的攥著它,指節有些微的顫動,似乎是正在緩解心中劇烈翻湧的情緒。

看了一會兒之後,蕭融目光上移,看向因為屈雲滅的動作而敞開的腹部。

作為一個舞蹈生,蕭融會不自覺的去看所有人的肌肉線條,然後拿人家的和自己對比,屈雲滅的身材應當是全天下男人都想要的那種,八塊腹肌,充滿了陽剛美和健康美,不過蕭融根本沒注意到這一點,因為他正在用目光數屈雲滅身上淺淺深深的疤痕。

數著數著就數不清了,因為它們分布的毫無規律,每次數到一半,蕭融就會發現自己數錯了。

半晌,他收回目光,然後垂下眼睛,看向自己的掌心。和屈雲滅不一樣,他身上一個疤痕都沒有,從小到大他受過最嚴重的傷是擦傷,摔在地上,掌心從柏油馬路上擦過,那一瞬間鑽心的疼蕭融能記一輩子。

就這樣靜靜的坐了許久許久,蕭融終於把頭抬起來了,抿了抿唇,他看向不知道什麼時候把胳膊放下來的屈雲滅,即使閉上了眼睛,他看起來也十分的銳利,仿佛跟他走得近一些就會傷到自己。

沉沉的吐出一口氣,蕭融腿都有點麻了,他費勁的往上挪了一些,然後伸手去夠屈雲滅的衣角,他替屈雲滅將衣服攏好,蓋住他的身體,然後又探出手去,摸了摸屈雲滅的額頭。

下一瞬,本應睡著的人睜開了眼,屈雲滅望著蕭融,眼神非常的清醒。

而蕭融也隻是短暫的愣了一下,他並沒有露出被抓包的情緒來,頓了頓,他繼續感受掌心當中傳來的體溫,感覺沒有發熱的跡象,於是他轉過身,背對著屈雲滅,就這麼合衣在他身邊躺下了。

受傷的人是需要有人看護的,蕭融之前問了大夫這個問題,卻沒說過他要親自留下看護。

他好像總是這樣,給旁人安排一大堆的事,至於自己要做什麼,他又從來都不說,都是等他做了以後,大家才明白他的用意。

屈雲滅盯著他的後腦勺,幾乎要給他盯出一個洞來了,他有很多話想說,很多問題想問,可是最終,他隻是輕微的眨了一下眼睛。

或許他不該問,也不該聽,他隻要看就好了,因為蕭融雖然滿嘴的謊話,可他的行為是不會騙人的。

總有一日他會看明白,蕭融的這顆心究竟是冰做的、還是炭做的。

…………

漸漸的,裡麵的兩個人都睡著了,虞紹承和阿樹默默蹲在外麵,一人端著一碗涼藥。

阿樹:“他們好像不吵了……”

虞紹承:“嗯,可能都睡下了。”

阿樹苦著臉:“那這藥怎麼辦啊,再去煎一份嗎?”

虞紹承:“等大王醒了再煎吧,昨夜那麼累,大王定是要睡上一陣子了。”

阿樹歎氣:“我的眼睛也要睜不開了。”

虞紹承貼心的對他說:“那你也回去睡吧,這裡有我守著呢。”

阿樹有些驚訝:“虞統領,你不去休息嗎?”

虞紹承笑:“沒事,我不困。”

剛剛大王和蕭先生吵架的時候,他已經睜著眼睡過一覺了。

真是搞不懂,為何其他人都這麼愛睡覺,睡覺這東西,不是見縫插針就能完成的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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