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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為什麼要用雕版,而不是一步到位用活字……
其實活字印刷術一直都沒有真正的普及過,不是有人攔著,而是成本太高,確實不實用,銅鐵都太貴了,民間用不起,也就皇家可以做一個活字框架玩一玩。目前的鎮北軍跟後來的那些民間掌櫃差不多,要精打細算過日子,所以還是先用雕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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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這十人有八人留用,剩下兩個也不是徹底沒戲了,蕭融讓他們回去以後勤學苦練,等他從金陵回來了,再來考核他們雕刻的功底。
這兩人根本就不想刻什麼木板,但他們也不敢違抗蕭融的命令,最後隻能絕望的回去。
而蕭融檢查了一下另外八人的作品,然後帶著最好的一塊去找佛子了。
那天佛子被屈雲滅一句話紮了心,雖說高洵之告訴他,佛子沒有放在心上,可蕭融才不信這種話,哪怕人家真的沒有放在心上,這態度也是要擺出來的,既然屈雲滅不可能去找佛子道歉,那就隻能由他來了。
然而到了彌景的住處,彌景得知他的來意,不禁微微一笑:“多謝蕭公子如此厚待彌景,但大王前日來過,我們相談甚歡,對於那日的有口無心,大王也向彌景解釋了,彌景感念於此,對佛法又有了一些心得。”
蕭融:“…………”
他震驚道:“大王對你道歉了?”
彌景沉默片刻,比較委婉的糾正他:“是向我解釋那一日他為何會說這樣的氣話。”
那不就等於道歉嗎!
在屈雲滅的世界中,解釋就等於道歉!
蕭融真的震驚到恍惚,屈雲滅會道歉已經非常難得了,他居然還會向自己最討厭的彌景道歉,這是什麼千年奇觀!
突然,蕭融想起來什麼,他問彌景:“大王是何時來你這裡的?”
彌景回答:“前日辰時二刻。”
蕭融:“……”
就是他起晚那天的早上,他問屈雲滅去哪了,
屈雲滅還倒打一耙,嫌他管他的私事。
蕭融滿臉無語,難怪顧左右而言他呢,原來是偷偷過來道歉,不想讓其他人知道。
有點不高興,但又有點想笑,最終蕭融還是低下頭,抿著唇笑了一下,然後又把頭抬起來,對彌景如沐春風般的說道:“佛子與大王相識時間不長,或許不知道讓大王做出這事來,是多麼的難得,可見佛子在大王心中地位如何啊。()”
彌景默默的看著蕭融,而蕭融麵帶微笑的看著他,完全不在乎自己說了多扯的話。
彌景眨了眨眼睛,片刻之後,他也笑了起來,這笑容有些張揚,不太符合彌景一向內斂的性格。
蕭融不禁正襟危坐了一些,連裝都不裝了,那就是要攤牌的意思了。
一個能成為政治家的僧人,總不可能真的像他平日表現的那樣低調。
果不其然,笑完了,彌景便輕輕歎了口氣:彌景十分清楚自己在大王心中地位如何,大王不信佛祖、不信道君,彌景曾為佛子的身份,在大王眼中怕還是一個累贅,而大王願意放下成見與我相談,也並非是因為我在大王心中的地位,卻是因為蕭公子在大王心中的地位。()”
蕭融抿唇聽著他的話,過了一會兒L他才說道:“不管是因為誰的地位,至少大王做出了改變,這才是真正要緊的事,不是麼?”
彌景點點頭,然而開口時,卻是話鋒一轉:“因一人而改變,終歸隻是改變表象,促使大王做出種種行為的根源是那個人,若那個人某一日出現了變化,或是大王與他的關係出現了變化,那大王會不會故態複萌呢?”
蕭融垂著眸,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不會。因為萬事萬物都不是非黑即白的,大王因一人而改變,但改變的過程中他會得到許多反饋,人窮極一生都在往上走,上麵的東西並非隻有權力,還有財富、愛戴、愉悅等等,大王體會過什麼是民心之向,他就不可能再回到民心向背的狀態中了,他受不了。”
彌景:“或許如此,但在我看來,大王似乎不是那麼在意民心,他更在意自己身邊人的心。”
蕭融撩起眼皮,對彌景笑:“這不是正好,如今大王身邊的人,可都是為他、也為百姓著想的仁德之人。”
彌景極輕微的扯了扯唇角,這話他不敢苟同,他在鎮北軍當中觀察了這麼久,哪怕名聲最好的高洵之,似乎也隻是為了鎮北王一人而奔走。
更不用提虞紹燮,這人不過就是將抱負壓在了鎮北軍當中。
細數之下,唯有蕭融是真的把百姓放在眼裡,一般人或許會覺得蕭融真好,絕對的大善人,然而彌景望著蕭融,眼神中的溫度卻漸漸的冷了幾分。
“蕭公子,那晚我所說的都是心裡話,我的確不認為你會在金陵遇到危險。但若你往後還是這樣的行事,你怕是也活不了幾年了。”
蕭融一愣,他聽出來了彌景語氣中的冷漠,他忍不住的問:“佛子是在對我擔心,還是在對我失望?”
彌景微微一頓,重新開口:“稱不上
() 擔心或是失望,彌景本就是世外之人,如今選擇入世,卻還是免不了的用世外之人的眼光看待周遭。蕭公子心地善良,有慈悲之風,你的所作所為既是一心為了鎮北王,也是一心為了百姓,但彌景想勸蕭公子一句,如果真是為百姓好,以後還是不要這樣做了。”
蕭融盯著彌景的臉,然而彌景天生一張菩薩臉,悲天憫人之餘,就什麼情緒都沒有了,完全看不出來他到底什麼意思,蕭融隻好問他:“請佛子細說。”
安靜了片刻,彌景才道:“短暫的施舍不叫施舍,而是折磨。”
蕭融:“……”
大概僧人都有這種通病,明明可以詳細的解釋清楚,但人家就不,隻說一句讓你去參透,好在蕭融的腦袋比較靈活,沒一會兒L就明白了彌景的意思,要是換了彆人,怕是光參悟就得幾天。
……
彌景是說,他這樣把全部的精力都撲在給百姓改善生活上,這就是短暫的施舍,等他哪天被得罪過的人暗殺了,百姓就會從有飯吃變成沒飯吃,而經曆過了有飯吃,再回到沒飯吃的日子裡,百姓會更加的痛苦,還不如一直都沒經曆過。
所以說來說去,彌景也是勸他不要再那麼激進,多多關注其他階層的利益,哪怕為了百姓,也要照顧好那些上層人士,這樣他們才不會做出過激的事情來。
蕭融沉默下來,過了一會兒L,他重新笑道:“佛子應當聽說過一句話,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我並非是在短暫的施舍,我甚至都不是在施舍,我想要的是各行各業遍地開花,各家各戶走出家門,如今我教授他們技能,將來他們便要用這一技之長來反饋給我,我要讓他們自己養自己,直到越來越厲害,甚至能養這一整片大地。”
說著,他把帶來的木板放到彌景麵前:“這便是我要教授下去的技能之一。”
彌景拿起那塊凹凸不平的木板,他隻看了一眼,就明白這是什麼了:“這是……字?”
蕭融同樣張揚的笑了笑,“對,把書刻在木板上,刷一遍墨就能將書印在紙張上,用這樣的方式,一天能印出來幾百本書,而這些書我要往外賣,平民百姓、世家大族,隻要有錢就能來買,我來者不拒。”
彌景的手輕輕的從上麵的浮雕上拂過,半晌,他看向蕭融,“你是在自尋死路。”
蕭融笑得更張揚了:“高丞相也是這麼說的,如果我將此事再多告訴一些人,那些人的反應恐怕也是一樣。但有些事勢在必行,不能因為前路有阻礙,便停滯於此。有些話我連高丞相都不能說,但我可以告訴佛子,因為我知道佛子同我是一路人,我們都遊離在這世上,既參與其中、又脫離其外,既想改變這一切,又苦於種種原因,未能下手。”
彌景沉默的看著他。
蕭融問:“我說的難道不對麼,旁人都道佛子遠走天竺是為了尋找新的經書,我卻覺得佛子更想找的是救世的方法,想必佛子也看出來了,大王當日之所以去接佛子,都是我求來的。鎮北軍當中什麼人都有,就是缺一個世外之人,世
外之人不看門第高低,世人在他眼中皆是一個模樣,這與我不謀而合,許多人都無法理解我做的一些事,但世外之人可以理解。過去這一個多月我從未要求過佛子做什麼事,我也在等,等佛子終於想通,終於不再以試探的態度留在這個地方,就是不知道佛子究竟想通了什麼,是覺得大王無藥可救、我又莽莽撞撞,還是覺得大王尚有可取之處,而我——也觸動到了幾分佛子真正的內心呢?()”
彌景:……?()”
他向蕭融表露出來一些自己真正的本性,本意是想讓蕭融認識自己,順便讓他謹慎一些,連跟他相處這麼久的自己他都沒看出來是什麼性格,那外人他就更應該警惕了。
他想教蕭融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結果被教的人變成了他。
很明顯蕭融早就知道他不簡單,他請自己來甚至都不是為了講經的,而是真的做他的幫手,這一手由他展開的棋盤,結果他落了下風。
但他又無法感到生氣,一來他不是個愛生氣的人,二來,蕭融居然這麼了解他,這讓他感到非常的震驚,以及懷念。
自從胡人踏破雁門關,他永遠都是扛起責任的佛子,旁人對他行禮、對他下拜、對他誠惶誠恐,卻不會再有人像當年的師父一樣,看透他的內心了。
緩緩地吐出一口氣,彌景看向蕭融,他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話都說到這份上,也不用再繞圈子了,他直接問道:“蕭公子是希望我能幫你做什麼嗎?”
一聽這話,蕭融頓時真心實意的笑起來,能問他這個,就說明佛子的態度總算是鬆動了,“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如今的話,我希望佛子能整理一下經書,然後交給雕刻的工匠,讓他們先印幾本佛經出來。”
先用佛經扛一下雷,等風聲過去了,再把經史子集刻印出來。
彌景點點頭,這是小事,身為佛門子弟,宣傳佛經本就是他應該做的。
然而等他起身去取佛經的時候,他才想起來蕭融前麵還說了一句,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彌景:“…………”
他突然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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