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96(1 / 2)

第91章 變故突生

這場荒唐的“考察”, 最終是在沉默的氛圍裡結束的,雲洲和裴冽回到車上以後,兩人的關係好像也同時降至了冰點,雖然雲洲依舊和他一起坐在後座, 也依舊和來時一樣靜靜地望向窗外, 但裴冽就是能感覺到,雲洲給人的感覺好像比之前更疏離了。

是那些回憶讓洲洲感覺到不安和不滿了嗎?

裴冽不知道雲洲的想法究竟是什麼, 隻能這麼猜測道。

“我不會再糾纏, 我已經承諾過了,雲總,”裴冽抿了抿唇, 局促道, “所以、所以你不用這樣。”

不用這樣對他保持防備, 這樣實在太累了。

他會自動退回到他應當在的距離, 就像他的稱呼, 在離開花田的那一刹那,就從“洲洲”變回了“雲總”。

從今以後,洲洲隻是他深埋在心裡的稱呼,而雲總也隻是他抬頭仰望的人而已。

對他來說, 剛剛那一下午的陪伴,都已經足夠,實在不敢再奢求更多。

“沒有防備你, ”雲洲平靜道,“我隻是一直這樣而已,裴總不要多想, 我們的合作也不會受影響的。”

裴冽的表情僵了一下。

雖然洲洲對他這樣說,但他知道, 洲洲隻是站在合作對象的角度這樣回答他而已。

那的確不是對他的防備,那不過是對所有合作對象一視同仁的疏離而已,換了任何一個人在他所處的位置上,都不會有任何區彆。

雲洲說完這句話就閉上了眼睛,自顧自地假寐起來,裴冽感覺到自己雖然與雲洲隻有不到半米的距離,但在他們二人之間好像豎起了一道無形的空氣牆,難以打破,無法打破。

“……你睡吧,我不打擾你了。”裴冽低低道。

裴冽忍不住側頭,小心翼翼地凝望雲洲精致漂亮的眉眼,從前他最愛這雙眼睛,也最愛親吻這雙眼睛,可是現在就連看一眼都是奢侈。

他控製不住地開始回想,在花田裡自己衝動之下對雲洲說能不能吻他的時候,雲洲給自己的答案。

“有些問題,沒必要問,你說是不是這個理,裴總?”

這句話好像如一把尖銳的刀,一刻不停地往他心口上紮,讓本就鈍痛的心很快開始流血不止。

有些問題沒必要問,問題的答案在問出口之前就早已注定,問出來,也不過是自取其辱而已。

自己早就不是那個可以肆無忌憚地將雲洲擁入懷裡親吻那雙眼睛的自己,從前最美好的記憶也都早已被他親手摧毀了。

裴冽的呼吸放得很輕很輕,生怕將假寐中的雲洲驚醒。

若不是他的心臟還在持續不斷地跳動,他幾乎要以為自己的呼吸都短暫地停滯了。

這具身體沒有了心,早已是一具行屍走肉而已。

身邊的雲洲好像實在是太累了,哪怕剛剛在花田裡睡了半個下午,此時也很快睡著,呼吸變得規律又清淺。

雲洲睡著的樣子非常安靜,就連姿勢都不曾改變,常常出現在小說和影視劇裡的“一睡著就歪頭偏向另一個人、靠在他的肩膀上”這種橋段根本就不可能出現在雲洲的身上。

如果不是裴冽對雲洲實在熟悉,熟悉到對他的氣息變化都分外敏感,甚至都很難察覺到雲洲已經睡熟了。

裴冽壓低聲音,讓司機將車廂內的空調調高一點。

接著,裴冽繼續安靜地凝視著雲洲的眉眼,想要將對方的每一個部分都深刻地印在心裡,哪怕他其實對雲洲已經足夠熟悉,根本就不需要看著雲洲,也能在心中清晰地勾畫出雲洲的樣貌。

隻是他都已經答應了雲洲不再糾纏他,今日回去以後,恐怕也很難再有這樣的機會了。

裴冽原本隻是沉默地坐著,始終和雲洲保持著安全又紳士的距離,可就在這時,變故突生!

在他們的車正常向前行駛的時候,一輛從側後方彙入的銀白色車輛突然出現在了雲洲那一側的後視鏡裡,並且以快到不正常的速度向他們的車逼近,並且在後視鏡裡越來越大,完全沒有要刹住車的趨勢。

“加速或者向左變道!”裴冽也顧不上吵不吵醒雲洲的了,下意識對著司機大吼了一句。

但是,已經來不及了。

哪怕司機打死了方向盤,車輛變道的速度也比不上後麵那輛失控的車衝上來的速度。

雲洲被裴冽的聲音驚醒,勉強睜開了眼,就看見裴冽突然撲了上來,整個人將他摟住,後背對著車門,將雲洲護在了懷裡。

在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刻,雲洲感覺到有溫熱的血濺灑在自己的臉上,連同一個溫熱,卻又無力的吻,在自己的眉心虛虛蹭過,但也隻是一瞬而已,一觸即離之後,吻的主人就垂下了身體。

“洲洲……”嗓音虛弱又破碎,好像是主人艱難地從喉嚨裡擠出來的一樣。

他雖然已經答應過雲洲不再這麼叫他了,可是他好像又食言了,這大概真的是最後一次了,就讓他,最後再失控一次吧,反正也沒有以後了。

“要……好……好……的……”

還沒等雲洲混沌的大腦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在劇烈的震蕩之下,雲洲也徹底失去了意識。

再次醒來的時候,又是在那家熟悉的醫院裡。

聞著消毒水的味道,雲洲感覺自己的大腦一陣鈍痛,身上的衣服被換成了病號服,手背上也有源源不斷的液體流入。

“醒了?”正巧來巡查的醫生見雲洲掙紮著坐了起來,歎了口氣,“還記得嗎?”

“……是,車禍嗎?”雲洲遲疑了一下,感覺自己閉上眼睛的最後一幕,是銀白色車輛破碎的畫麵,以及落在自己臉上的溫熱的濕意,隻是具體的細節,好像都想不起來了。

“還好,還算清醒嘛,”醫生點了點頭,“運氣還不錯,隻是腦震蕩而已,連骨折都沒有,就算腦震蕩也隻是很輕微的腦震蕩,都沒出現逆行性遺忘的。”

“謝謝醫生。”雲洲禮貌地道了聲謝。

這麼嚴重的車禍,自己竟然沒有受傷嗎?

原來自己雲洲命這麼大的一天。

前二十四年重重悲慘遭遇令雲洲早就不相信命也不相信運氣,隻是沒想到,原來這樣的“好事”真的會降臨在自己身上。

“哎,隻是和你一輛車的那個人就沒有你這麼好命了。”醫生又歎了口氣。

那個年輕人真是慘啊,明明車是從右側來的,他都已經坐在左側了,還傷得這麼厲害,現在還在ICU裡吊著。

和自己一輛車的人……

是誰?

大概是醫生口中的腦震蕩的緣故,他真的一點都回想不起來了。

雲洲沒有向醫生問這個問題,而是禮貌地又和醫生道了彆。

雲洲拿起了放在床邊的手機,真是令人震驚,這麼嚴重的車禍,他的手機就放在衣服口袋裡,竟然和他自己一樣幾乎毫發無損,就連貼膜和屏幕都沒有碎。

雲洲隻是昏昏沉沉地想到,自己現在怎麼說也算半個公眾人物吧,出了車禍這麼大的事情網上應該能搜得到,也許他能看見視頻,就會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了。

果然點進vb以後,第一個熱搜詞條,赫然就是#雲洲車禍#。

雲洲打開熱搜,在裡麵找到了視頻,視頻來源於路口的監控,並不算太清楚,但也如實地將後方的銀白色車輛向他所在的位置撞來的過程記錄了下來。

銀白色車輛這麼快的速度,他怎麼可能不受傷?

雲洲茫然地回看了幾遍視頻,終於從錄像裡一閃而過的畫麵上,透過車窗看見一個模糊的人影向自己撲了過來,將他牢牢護在了身下。

……這個人,是誰?

這個問題才想了半分鐘,雲洲就感覺自己的頭炸裂一般地痛,連帶著根本沒有受傷的身體都控製不住地開始應激。

對很多人來說,車禍或者是其他的外傷給他們精神上留下的影響,遠比身體上留下的影響要大,雲洲心想自己可能也是如此。

不然,怎麼會對這個保護了自己的人毫無記憶,就連這天自己出門是要去乾什麼都想不起來呢?

能和自己在一輛車上的,應該是自己公司的下屬吧。

雲洲根據自己往常的習慣這麼分析道。

這個下屬一定受了很嚴重的傷,剛剛醫生不就是這麼說的嗎?

不管是誰,他都救了自己一命,應該得到很高的補償才對,雖然他所能給出的補償,與對方的性命安全相比,實在不值一提,但不管怎麼說也是一份心意。

雲洲這麼想著,在手機備忘錄裡加了一條。

等他的情況穩定一點,一定要親自去下屬的病床前感謝他,還要去他家裡慰問一下。

雖然雲洲沒有受什麼傷,但是精神上的應激也讓他倍感疲憊,這才醒了一會兒就又覺得自己支撐不住了,甚至都還沒來得及給應許打電話,問他那日到底是誰跟著自己的,就又陷入了昏睡。

夢裡,他好像久違地見到了一望無際的鳶尾花田,就連鼻尖都滿溢著沁人心脾的芬芳。

他看見自己一個人在代表愛意與希望的原野上奔跑,累了就在花田裡坐下小憩,好像這整片天地間都隻剩下了他一個人。

可是隱約間,他又感覺這一切似乎不是這樣的,天地間原本應當不止他一個人的。

好奇怪啊,為什麼會夢到這些呢。

在主人無知無覺的情況下,大腦先行一步地將所有與裴冽有關的記憶從雲洲的腦海裡徹底抹除,就連一絲痕跡都沒有剩下。

第92章 掌中舊物

人的大腦就像一台複雜又精密的機器, 機器上有一個隱蔽的重置鍵,隻要按下這個鍵,記憶就會清空到隻剩下初始狀態。

大概是潛意識裡仍舊懼怕車禍發生的那個瞬間,以至於大腦自發地啟動了自我保護機製, 雲洲第二天醒來的時候, 就連昨日自己想好的、去看一看和自己一起出了車禍的“員工”的事情都已忘記,他隻以為自己是和往常一樣, 因為發燒入了院, 等病情好了也就出院了。

隻是回到辦公室裡的雲洲,總覺得自己好像忘記了點什麼。

他如往常一樣地處理文件,看郵箱裡合作對象發來的信息, 給公司裡的下屬們開會, 一切都和他住院前並沒有什麼不同。

唯一的問題就是, 他的記憶好像蒙著一層戳不破的紗, 遮住了某些觸碰不到的東西, 隻要他稍稍去想就會頭痛,試了兩三次以後,雲洲也就放棄了。

而他也不是沒試過問起應許,應許卻隻是語焉不詳地含糊過去, 對他說“那不是什麼重要的事”,隻讓他不要擔心。

左右公司運轉如常,雲洲也就隻好順著身體的意思不再去想, 和從前一樣按時上下班,隻是每天中午一點鐘的時候,送來的飯變成了公司的盒飯。

雲洲看著麵前的飯盒, 毫無食欲地勉強拿起筷子,隱隱覺得自己的盒飯是不是換過, 之前好像不是這樣,也不至於像現在這樣隻能勉強吃兩口就想要扔到一邊。

可是之前的飯盒是什麼樣的呢?

他還是想不起來,也還是一想就頭痛。

算了,既然應許說過不重要,一個飯盒而已,能有什麼重要的呢?

既然想不起來,就不要強迫自己回憶了,現在這樣繼續按部就班地生活也很好。

在與總裁辦公室一牆之隔的助理辦公室裡,應許小聲地打著電話。

“情況還是沒有好轉嗎?”

“還是得靠醫療手段吊著是嗎?”

“雲總現在狀況還算好,就是好像從前的很多事情都不記得了,一想起來就頭痛,不過這樣也挺好的,我覺得雲總現在的情緒比之前好了很多。”

電話另一頭,正是裴家的人。

裴遠失魂落魄地掛斷電話,看著和自己一起守在床邊,保養得再也不能得宜的夫人,疲憊地歎了口氣。

“不過這樣也挺好的,”裴母苦澀地笑了一聲,看著病床上毫無生氣的兒子,“這都是我們欠小洲的,現在勉強還上一點,忘了好,忘了好啊。”

不管是裴冽還是裴家,隻要忘記了,就不會再受傷。

從前傷害雲洲的苦果,他們都已嘗過。

現在雲洲將他們忘記,對他們來說是罪有應得,而對雲洲來說,是終於解脫,忘記了這筆永遠無法徹底償還的債以後,雲洲就是那個真正的、高高在上的雲總、雲老師了。

“你說的對,這樣也挺好的。”裴遠吃力地點了點頭,指尖輕輕撫了撫兒子緊閉的眉眼。

“這幾天冽兒都已經在鬼門關走了不知道多少次了,也不知道到底還能撐多久,下一次又能不能挺過來,”裴母痛苦道,“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彆想那麼多,”裴遠看向被他們掛在了裴冽的病房中央的,自從被裴冽拍了回去就再也不敢看一眼的畫,畫上是一望無際的鳶尾花,“會有希望的。”

油畫裡的鳶尾花永遠開不敗,也就永遠洋溢著愛意與希望。

現實不是虛幻的畫,但是他們除了用畫麻痹自己,好像也完全彆無他法了。

隨著《新生》在國際電影節上斬獲佳績,雲洲也拿到了已經很久沒有華人拿到過的金熊影帝,“雲洲”這個名字連同他所創作的繪畫和音樂一起,響徹也震驚了整個世界,變成了一個真正的高高在上的名字。

坐在辦公室裡的雲洲感覺自己的心態好像前所未有的放鬆,一切的願望好像都實現了,隻除了他還是沒有找回自己缺失的那一部分記憶以外,其他都很好。

雲洲站在落地窗邊,向下眺望著整座明城。

每一棟房子他都能叫出名字,這些從前仰望的存在,如今都隻能仰望他而已。

隻是正南方的那棟大樓,他怎麼都想不起來,那是哪家公司。

按理在明城,已經沒有他不知道的勢力了才對。

“雲總,這個月的報表,您現在要看嗎?”應許推開門進來,就看見雲洲站在窗邊,不知道在想什麼。

這段時間雲洲站在窗邊的時間越來越長,有時候應許都以為,他已經想了起來,但是其實沒有。

“……放在桌上吧,我這就看,”雲洲如夢初醒地揉了揉發漲的眉心,“最近也不知道怎麼了,總是走神。”

“您隻是太累了,”應許低聲道,“您應該多休息的。”

“現在已經比以前輕鬆很多了。”雲洲下意識道。

……以前?

雲洲這話說完就有些愣住,什麼以前,他不是一直在“新生”影視,也一直都是這樣的工作強度嗎,他又是哪來的以前?

他這句話說完,應許也明顯愣了一下。

據醫生說,雲洲的大腦似乎是啟動了自我防禦機製,將所有不願意記住的記憶,連同那場導致這一切的罪魁禍首車禍一起忘記了,還是很難再想起來的那種。

但好像,在雲洲的靈魂裡仍舊留有一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可又隨處可見的舊的習慣,這些習慣已經成為了肌肉記憶,難以真正忘卻。

“您彆多想,”應許乾巴巴地說道,“公司現在已經發展得很好了,您應該多休息的,您到底是總裁,每天可以早點下班回去。”

應許想著,可能就是雲洲的時間安排得太緊湊,工作時間太長,才會讓那些殘存在大腦深處的習慣影響到他,也許每天不要在公司那麼長時間會好一些。

雲洲揉了揉發漲的太陽穴,沉默了片刻,道:“也好,我把這份報表看完就回去休息,你今天也早點下班吧,每天都陪我到這麼晚,也辛苦你了。”

“好,我知道了。”應許平靜地點了點頭,心裡卻不由有些酸澀。

陪雲洲到很晚,都是他心甘情願的啊。

如果說從前的雲洲還會明裡暗裡地告誡他,不要動不該動的心思,如今的雲洲,好像就連有關“愛”的那一個部分都隨著記憶一起被封存了。

不知道為什麼,明明麵前的雲洲精神和身體都比起以前好,應許卻莫名覺得,他的身影好像變得更落寞了。

應許帶上門離開的時候,辦公室裡的雲洲依舊是那副端坐在辦公桌前麵無表情的樣子。

他的工作效率很高,一份報表隻需要幾分鐘就能看完,還能一眼就看出問題所在。

之前他從沒思考過,自己是哪來的這麼高的效率,可是現在他卻沒忍住不去思考這些。

人是不可能一上來就能駕馭偌大一家公司的。

雲洲總覺得自己的記憶好像缺失了很長也很重要的一塊,可是他怎麼都想不起來,不過這次有進步的是,在回憶的時候,沒有再頭痛了。

不知道是大腦終於放棄對抗,還是身體已經適應了這樣的痛楚。

“到底是忘記了什麼呢?”雲洲的指尖恍惚地撥弄著擺在桌上的鳶尾花,此時雖然不是鳶尾的花季,他桌上這盆鳶尾花卻綻放得異常熱烈,並不十分馥鬱的香氣悄悄在辦公室內散溢開來,很好地安撫了他的精神。

鳶尾是很少出現在辦公桌上的花,對他這樣“身份”的人來說,鳶尾花好像太廉價,也太不夠有“品味”了,他知道明城那些上流人士的辦公桌上,通常都是名貴的蘭花,既為了蘭花的身價也為了所謂的君子氣節,可是不知道什麼時候起,也不知道為什麼,他們桌上的蘭花通通換成了鳶尾,每次雲洲去了彆家的公司時都能看見。

“算了,還是不想了。”雲洲覺得自己好像有點困了,既然都答應了應許好好休息,那就早點下班也好。

於是雲洲在伸手進櫃子的抽屜裡,翻找自己的鑰匙。

隻是還沒等他摸到鑰匙,指尖突然就觸及了一個冰冷的物體。

沒等雲洲感知出那是什麼,他的指尖就下意識觸電一般縮了回來,好像那是什麼燙手山芋一樣。

原本已經好轉的頭疼又開始發作了。

雲洲靠在椅背上,緩了半天才等到眼前這一陣天旋地轉平息下來。

讓自己不舒服的東西,他本不該碰的,可是偏偏指尖又像著了魔一樣,控製不住地向那件東西靠近。

直至將其抓在了手心。

是什麼?

雲洲茫然地握住了那件東西,大概是有了準備的緣故,這一回倒是沒有那種觸電般的難受,隻是心臟開始一頓一頓地重重地跳,就像有什麼不好的事情將要發生了一樣。

緩緩收攏的指尖觸及了尖銳的棱角和熟悉的觸感,以及那件東西堅硬的材質。

像是一枚鑽石,兩邊拴著長長的鏈子,是一條項鏈。

自己為什麼會把這串項鏈放在櫃子的最深處,是因為不喜歡嗎?

雲洲將項鏈取了出來,放在眼前仔細端詳。

項鏈上的金剛石質地通透,切割工藝異常精湛準確,一看就價值不菲,設計感也很強,非常符合他的審美。

可是自己為什麼會讓這樣的東西蒙塵?

雲洲怔怔地凝視著手中的項鏈了不知道多久時間,突然就感覺自己手背有點發燙。

低下頭一看,原來是一顆滾燙的淚掉在了自己手上。

第93章 忘記過去

雲洲回到公寓的時候還是有些渾渾噩噩, 直到在床上躺下的時候,脖頸間微冷的觸感才讓他意識到,原來他竟然下意識地將項鏈戴在了脖子上。

於是雲洲又從床上坐起,神色冷淡地打量著鏡子中的自己。

鏡中人的樣貌很熟悉, 雖然新多出的項鏈與他一身西裝革履的風格並不匹配, 但卻又莫名和諧,好像這串項鏈本來就該呆在這個位置上一樣。

“我曾經, 一直戴著它嗎?”雲洲不確定地摩挲著頸項間的項鏈, 閉上眼睛企圖回憶起哪怕任何一絲細節。

但依舊如從前一樣,什麼都想不起來,好像那些記憶從來就不屬於他一樣。

雲洲原本想著, 既然是忘記了的事情, 那就一直忘記就好,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 這一回想要弄清一切的意願實在太強烈, 強烈到他根本就克製不住。

在雲洲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情況下,他莫名在搜索引擎裡鍵入了這顆鑽石的相關信息。

以他的眼光看來,這顆鑽石克重很大,成色也非常純粹, 切割工藝更是高超,絕對不是什麼普通鑽石,和市麵上的金店裡能買到的那種完全不同, 這樣的鑽石絕對是大師級彆的工藝,甚至可能有著自己獨一無二的名字,就像那顆享譽世界的“海洋之心”一樣。

互聯網的記憶比人的記憶要長久也可靠得多, 雲洲才剛輸入幾個信息,搜索引擎上很快就匹配到了相應的鑽石。

希望之心。

“希望之心?”雲洲喃喃道, “這是這顆鑽石的名字嗎?”

有名字的鑽石,通常隻會出現在拍賣會裡,而不是商店中,難道這是自己從前在拍賣會上買下的嗎?

但如果是這樣,為什麼自己要將這串項鏈藏在櫃子最深處,甚至連包裝都沒有呢。

雲洲茫然地將搜索引擎的界麵往下拉,在頁麵的下方找到了這顆鑽石的拍賣信息。

拍賣會的時間是四年前,成交價八千七百萬。

“……四年前?”雲洲的頭又開始作痛,他根本就沒有四年前的記憶,明明他已經二十四歲,可不知道為什麼,他感覺自己的人生“短”得好像一隻手就能數得過來,前麵那麼長的時光,好像都被一隻手無形地掐斷了。

既然沒有四年前的記憶,也就更不可能對這場拍賣會有什麼印象。

雲洲遲疑地打開拍賣會的信息,不知道自己這個決定是對是錯。

為了保護買家的隱私和財產安全,拍賣會都會對買家的姓名做一定的模糊處理,可即便是這樣,雲洲也知道那不是自己。

在網頁上赫然寫著,“希望之心”的競拍者,裴*先生,而不是雲*先生。

因為“希望之心”成交價很高,本身價值也過於貴重的緣故,拍賣會還對最終的成交及交付環節錄製了視頻,隻不過給買家打了碼。

雲洲打開視頻,雖然他看不清視頻裡那緩緩走上主席台的人的臉,卻也覺得那人的身形莫名熟悉。

但他不該對這個人感覺到熟悉才對,他連前麵那麼多年的記憶都沒有了,又怎麼會記得一個連臉都被遮住的人呢。

雲洲看見他走上了主席台,從主持人那裡接過了這顆鑽石,接著就是采訪環節。

主持人提問道:“請問這位先生,您買了這顆鑽石以後要怎樣陳列它呢?”

“雖然這顆鑽石真的很適合被展出,不過我不是買來作為展品的,”那個人彬彬有禮地回答道。“這顆鑽石叫做希望之心,我要將它打造成一串項鏈,送給我最愛的人。”

這麼大一顆鑽石作為一串項鏈簡直暴殄天物,會大大折損它的保值作用,於是主持人驚訝地問道:“那您是為了您愛的人才購買它的嗎?”

“他最喜愛的花,花語正是愛意與希望,所以我也想將代表希望的心送給他。”那個人的語氣漸漸變得溫柔起來,在談及自己愛的人的時候,哪怕他的臉被遮住,都能讓人察覺到他說這話時的幸福感。

雲洲怔怔地關掉了視頻。

這顆鑽石不是自己買下的,而是一個熟悉又陌生的人買下的。

難道,是他送給自己的嗎?

雲洲抿了抿唇,覺得這一切簡直太荒謬了。

那個人在接受采訪的時候都說了,這是送給他愛的人的禮物,可為什麼會出現在自己這裡。

……他又為什麼會有一種對這串項鏈很熟悉的感覺。

雲洲有些煩躁地將項鏈從自己脖子上摘了下來,決定短時間內不要再碰它,可是真摘下來以後,又感覺心裡一陣空落落的。

這樣的感覺十分沒有來由,明明先前這幾個月都是這麼過來的,怎麼偏偏就是今天有了這樣的感覺?

“為什麼會這樣呢?”雲洲疲憊地歎了口氣,想不通自己到底忘記了什麼,才會讓自己陷入如今這般境地。

或許真的如應許所說,自己隻是太累了。

雲洲這麼安慰自己。

累了就該休息,於是雲洲強迫自己不要再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洗了個澡就上了床。

其實現在時間還很早,才晚上六點,天色都還沒暗下來,哪怕拉上了窗簾,屋內也還是有一絲餘光滲進來,根本就不是他睡覺的時候。

但對雲洲來說,除了睡覺,好像沒有其他能夠逃避這種糟糕的感覺的辦法。

雖然雲洲自覺並沒有多困多疲憊,但或許是精神高度緊繃了太長時間,他竟然真的沾枕就睡著了,隻不過無意識間,手裡依舊攥著那串金剛石項鏈。

然後,就又做了那個這段時間常做的、漫長的夢。

他看見自己坐在漫無邊際的鳶尾花田裡,田野裡隻有自己一個人。

鳶尾並不是一個大眾的花,喜歡這種花的人遠沒有喜歡玫瑰百合的來得多,因此雲洲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對這種花莫名的執念究竟是哪裡來的,他殘存的記憶根本就無法解釋這個複雜的問題。

這一次,他又看見了這片花田。

這已經是這幾個月來他不知道多少次看到花田,也是不知道多少次一個人坐在中央。

都說夢境依托人的記憶和見聞產生,但雲洲非常確定自己根本就沒有去過這麼大的一片花海,以他對鳶尾的喜愛,沒道理一點都不記得。

雲洲有點不確定自己到底是睡著還是醒著,到底是在做夢還是在回憶,他隻能感覺到自己低下頭看了一眼,看見了頸項間耀目的金剛石項鏈,經過精湛的切割後的金剛石成為複雜的六十麵體,每一麵都能折射出耀眼的日光。

這顆鑽石名叫希望之心。

雲洲依舊坐在鳶尾花田裡,將這個名字在心底默念了幾遍。

鳶尾是代表愛意與希望的花,就和鑽石的名字一樣。

難道這顆鑽石真的是給自己的嗎?

恍惚間,雲洲覺得曾經也有一個人,和自己一起奔跑在鳶尾花田裡,從少年時期到青年,可後來卻消失不見。

他隻看見畫麵徒然一轉,一輛車向自己衝了過來,即將碾壓過他的身體。

就在整個人都要支離破碎的前一秒,一個身影壓了上來,畫麵的最後一刻,停留在濺灑了自己一臉的溫熱的血,以及一個落在眉心的吻,再然後,他的眼前就閃過了一道白光。

從夢中驚醒的時候,雲洲後背冷汗涔涔。

這還是這幾個月以來,他第一次夢到那場車禍。

哪怕失去了很多記憶,雲洲也從未想過要去回憶那場車禍,可是現在,車禍的細節卻以這樣荒誕的方式“灌輸”到了自己的腦海裡。

人的大腦是一個很複雜的東西,得到開發的區域還不足大腦皮層麵積的1%,據說那些從前獲取過的信息其實都被自動儲存在了大腦深處,隻是一般人根本調動不起來而已。

而現在,那藏在沒有被開發的99%中的記憶好像就這麼複蘇了。

雲洲靠著床板,吃力地喘息了一會兒。

眼前旋轉的視線讓他仿佛猶在車禍現場,不得抽身而出,那是瀕臨死亡的窒息感,即便在那場車禍裡他奇跡般的沒有受傷,但死亡的陰影還是籠罩在了他的身上。

恍惚間,雲洲仿佛又記起,自己好像是已經“死”過了好幾次的人。

大量記憶片段因為記憶的複蘇紛至遝來,因為隻是片段的緣故,雲洲並不清楚那都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他隻知道,自己看見了陰暗的小黑屋,看見了衝天的火光和煙塵,看見了十八層高樓的窗邊,也看見了病房裡並不平穩的生命曲線。

“我到底經曆過什麼呢?”雲洲喃喃道。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