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高學禮總算帶著新法辦幾位管事到達雲州,一路風塵仆仆,灰頭土臉,但是眼睛卻亮的驚人。
為了給高學禮造勢,楊慎行帶著虞山書院的幾位有名望的夫子一同迎接的,自然尚瑾淩也在。
高學禮已經在來回信中知道始末,看見楊慎行,心情有些複雜。
高自修和楊慎行是好友,這位世伯也算是看著高學禮長大的,隻是十六年過去,物是人非,意氣風發的楊首輔如今不過半百,卻仿若垂暮老人,令高學禮驚訝,但也僅此而已。
“楊大人。”
“學禮一路辛苦,多年未見,幸好你還在。”楊慎行麵對高學禮自然一樣心情不能平靜。
他對高學禮是愧疚的,高自修之死,他無能為力,可是在他平反之後,卻隻是免了高學禮流放之罪,沒有將這個世侄一同召回京,隨他推行新政。
最重要的原因便是曾經如尚瑾淩所言,世人所認定的新政之表率乃是高自修,而非他楊慎行。然而他想將新政之功歸為己有,流放千古的美名獨占一席,可惜事與願違,兜兜轉轉間,最終挽回新政的還是高家人。
高學禮道:“學禮隻為新政,不願家父畢生心血就此白費,楊大人儘可請放心。”
這話說的很不客氣,也是高學禮心中難掩的怨懟。楊慎行聽此,隻得輕聲一歎,“老夫慚愧。”
高學禮沒再說多什麼,與虞山書院的眾位夫子一一見禮之後,便看向了尚瑾淩,忍不住歎道:“考個院試都能解決這樣一件大事,淩淩,姐夫想問,還有什麼事情你做不成的?”
不用說他,身後的新法辦主事更是難掩敬佩。
“那多了去了。”尚瑾淩眨了眨眼睛,取笑道,“二姐夫,不會連跟二姐都沒道彆,連夜就來吧?”
高學禮抬起手本想輕輕彈他一下腦門,但是看到自己滿身灰塵的樣子就算了,說:“稀雲晚一步過來,倒是有人很想一道來。”
這人是誰,尚瑾淩想都不需要想,“那怎麼沒來?”憑劉珂那上天入地誰也彆攔老子的性子,就算不能堂而皇之出來,也能鑽個行李瞞天過海。想到這裡他彎了彎唇,然後伸出手,“信呢?”
高學禮無奈地遞過來,“你要我準備的東西,新法辦都不缺,一並帶來了,接下來如何安排?”
尚瑾淩拿到了信,心情就變得很好,看楊慎行那張老臉都順眼許多,道:“那就看咱們的楊大人什麼時候將人召集了。”
楊慎行說:“已經將告示都貼了出去,也請了雲州府中各村村正,以及那些雖然□□卻已安撫下來的民眾,隻是他們的請願書在虞山居士手裡,不信我,所以這部分人乃是虞山書院出麵。”
華夫子道:“高司長和尚公子請放心,他們願意來聽一聽這新法詳解。”
“那就再好不過了,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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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法辦有高學禮在這裡,尚瑾淩無需操任何心,他靠在軟榻上,抽出劉珂的信,龍飛鳳舞的字跡顯現張牙舞爪的虛勢,滿篇都是深深的無奈,和差點能醞釀一杯相思陳醋的心酸。
都是些廢話,然而尚瑾淩卻一個字一個字地看過去,臉上帶著化開的笑,可見心情愉悅。
“傻子。”
一聲嗤笑之後,他的目光最終落在僅僅幾行的正經事上,三言兩語,頭重腳輕,儘顯簡約。
“皇帝居然派了使者來雍涼。”尚瑾淩看到了劉珂不能來雲州的原因,有些驚訝,然後算了算時間,覺得有點意思,“按理,應該到雍涼了,怎麼姐夫都沒有提及?”他忽然想到那日在茶樓中碰到的書生,福臨心至道,“也有可能還在雲州。”
使臣一般為天子近臣,不是禦史大夫,便是內侍大監,按照皇帝多疑,朝中大臣紛紛站隊的現狀,貼身太監出來的可能性就比較高了。
然而尚瑾淩想到竺元風那清秀靦腆的容貌,以及憤世嫉俗之言,又道了一聲“罪孽”。
試問順帝都能對王家大公子動手,這種無權無勢的小書生怎麼能夠逃過魔掌,真是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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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學禮的名望雖然不及高自修,然而名聲跟楊慎行相比,卻是好了太多,又有虞山書院作保,這才能順利地接受雲州新法事務。
梁成業已死,楊慎行已經上報朝廷,另派知府等官吏上任,隻是這些職位與端王卻再無關係,當然景王也插不上手。
順帝就是再昏庸,再自欺欺人,也知道雲州之地不能再有閃失,是以就算等楊慎行回朝,這上任的官員就算無能了些,也大抵出不了錯。
新法釋解的當日,雲州城將最大的集市給關閉了,清出一片空大,搭上台子,設置一圈圈石凳圍繞,猶如法師開壇講道一般,儘可能讓更多的人聽到。
當然百姓之中,除了從各地召集而來的各村裡正,還有附近的居民,便是最關心新政的雲州書生,那日,所有的石凳都坐滿了,後麵擠擠攘攘地又裡外圍了三圈。
尚瑾淩和雙胞胎,以及雍涼的考生們坐在一處,然而他的目光卻在整個會場上尋找。
“淩淩,你在找誰?”尚小霜問。
“一個書生。”
尚小霧聞言看了一圈,然後一抽嘴角:“這兒到處都是書生。”
“他很年輕,長相清秀。”
“年輕的書生,沒有一千也有八百。”
尚瑾淩想著若他時竺元風,定然不會錯過今日,而且坐在離高學禮近一些,卻不太會引人注意的地方。想到這裡,他就往高學禮的兩側後方看去,仔細一找,果然看到了那人。
“真是他呀。”
“誰?淩淩,你能不能不要賣關子!”雙胞胎怨念地看著他。
想了想,尚瑾淩對著她倆輕輕說了一句,後者驚訝地瞪大眼睛,“真的假的?”
“八.九不離十。”
“那,你要去找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