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記憶席卷而來。
他記起兒時的小黑屋,兒時的關禁閉,兒時那扇一整天都不會打開的房門。
小時候的他,趴在房門上,叫著媽媽,可是媽媽卻恍若未聞,好像他不存在一般。
從此,陸浮笙看到光會怕,看到狹窄的地方也會害怕。
但是他隱藏得很好,從來不準彆人看到他的弱點。
陸浮笙沉浸在過往的回憶中,有道光倏地照了過來。
他低著頭,望著胸前的那片光斑,光線映亮了他眼底的黑暗。
他猛地仰頭。
不知何時,薑姒拿出了手電筒,光落向他的方向。
薑姒靠在甬道邊,眉梢滿是驕縱。
毫無畏懼。
像是在一部黑白的默片上,一寸寸染上了鮮活的顏色。
薑姒凶巴巴地催促道:“陸浮笙,你不進來,誰幫我拿包?”
或許是回憶起兒時的事情,陸浮笙的內心變得脆弱。
他忍不住開口問:“你不怕黑嗎?”
頭一回,在除自己以外的人麵前,陸浮笙卸下心房,他把他的弱點攤開,直白地告訴薑姒。
“是,我怕黑,怕窄,根本不是個完美的人。”
說完,陸浮笙在等待薑姒的嘲笑。
下一秒,他看著薑姒皺起了眉。
果然,薑姒一定會笑他。
“我什麼時候說你是完美的了?還有,你隻有這個缺點?”薑姒歪頭看他,一臉狐疑。
“你毒舌、小心眼、還有潔癖。”
“再說了,誰規定人不能有缺點了?”
陸浮笙心中一緊:“那你會怎麼做?”
薑姒鼓起腮幫子,陸浮笙這是想讓她一個人過去嗎?他嫌包太沉,想找借口開溜嗎?
她半是威脅半是警告,嬌聲質問道。
“所以,你不想幫我提包了?”
她完全沒把陸浮笙的話放在心上,也不覺得,這是什麼好介意的事情。
陸浮笙一怔,薑姒是不是弄錯了重點?
薑姒側過身,手上的袖珍手電筒跟著一晃,光線猛地搖晃,仿佛晃進了陸浮笙的眼底。
她嬌叱道。
“我都跟著鬱華苓到這裡了,你可不能半途而廢。”
“還不快跟上來。”
陸浮笙的視線落在薑姒身上。
薑姒態度驕縱,卻始終拿穩了手上的手電筒,像是照進了陸浮笙回憶裡的黑暗。
回憶裡那扇緊閉的房門,仿佛被薑姒用高高在上的姿態,一腳踹開。
她手裡好像有光,站在門口,無需言語卻將一切說開。
她似乎在說,人本來就是不完美。
他不需要逞強。
陸浮笙忽然笑了,他隱在昏暗光線下的豔麗五官,宛若丹青畫手精致描繪而成。
連四周詭異的布置,都顯得暗淡。
陸浮笙朝薑姒伸出手:“把包遞給我,我幫你拿。”
薑姒很不客氣地把手電筒也遞了過來。
“我動作不方便,這個你拿。”
光從後麵照過來,薑姒才能看清前麵的路。
不然,她多麻煩啊。
陸浮笙怔怔地接過手電筒,好像抓住了光。
他又是一笑,昳麗妖媚。
他說了聲:“好。”
陸浮笙跟在薑姒身後,始終把手電筒的光落在前方,他整個人沉在黑暗裡,但以往的恐懼卻蕩然無存。
【陸浮笙進賬200萬氣運值。】
薑姒差點被自己的腳步絆倒,陸浮笙在想什麼?
可薑姒行動不便,不方便回頭。
當他們一前一後從甬道裡出來後,看清了鬱華苓此刻的模樣。
薑姒噗嗤一笑。
“你不是說那條路沒機關嗎?”
鬱華苓身上沾滿了草莓醬,假發,如今又多了十幾個蜘蛛模型。
她的臉黑沉了,連笑都笑不出來了。
不遠處,就是緊閉的大門。
隻要打開門,就可以從這裡出去。鬱華苓看了一眼,到大門還有一段將近十米的路。
這段路上,她也設置了機關。
鬱華苓前麵受了這麼多苦,這次,她一定要讓薑姒受挫。
“好了。”她故意說了一句,“你們現在可以出去了。”
薑姒思索,鬱華苓這人十分狡詐。
這短短十米的路,看上去危險重重。
她直直看著鬱華苓,忽地笑了。
“你站著做什麼?帶路呀。”
鬱華苓沒動,她抬起一張被草莓果醬覆蓋的臉,咬著牙開口。
“就剩下這麼點路了,我們各走各的,不行嗎?”
話音剛落,鬱華苓就察覺到,有把冷硬的槍抵在她的腰間。
薑姒嬌滴滴的嗓音落下:“你現在可以走了嗎?”
鬱華苓:“……”
她心裡暗罵了一聲,該死的槍,但她不得不屈服。
地麵上有一個個清晰的格子,鬱華苓沒有直接往前走,她略過前麵幾個格子,第一步踩在右下方的格子上。
格子往地下微微一陷。
沒有機關。
薑姒挑了挑眉,鬱華苓果然不老實。
她開了口:“陸浮笙,等會你跟著我走,彆走錯了。”
陸浮笙一顫。
心裡的酸澀感愈加重了,他輕輕嗯了一聲。
聽見薑姒和陸浮笙在講話,鬱華苓想趁機離開這裡,把他們落下。
剛走了幾步,她就聽到,身後傳來薑姒不耐煩的嗓音。
“你走這麼快,當我的槍是擺設?”
鬱華苓僵硬地回頭,隻見一把黑色的槍,直直指著她。
她害怕得差點踩錯了格子。
薑姒拿著槍,她偏了偏頭,下巴朝地上一點。
她沒什麼表情地開口。
“你現在重新走回來,站在一開始的地方。”
鬱華苓深吸了一口氣,隻能轉身,回到最初的格子上。
她不敢再走快,每一步都走得很慢。
薑姒和陸浮笙跟在她的後麵,每走一步,格子都往下陷了一點。
這說明,現在他們走的路線是正確的。
眼看大門就在眼前,再走一會,薑姒就要直接從這兒出去了。
從頭到尾,薑姒都沒受到什麼驚嚇。反而,鬱華苓自己一身狼狽,她有些不甘心。
鬱華苓停了步子,她故意開口。
“你們一直跟著我,總得自己走一下吧。”
她的手指向左下方的一個格子:“那塊菱形格子是安全的,你們可以踩在那裡試一下。”
薑姒眨了眨眼:“是嗎?”
驀地,她拿起小陽傘,輕輕戳了一下菱形格子。
下一秒,天花板忽然開了一道口子,有一個黑影從天而降,直直砸到最前麵的鬱華苓頭上。
鬱華苓痛得呲了一聲。
一個洋娃娃的斷手黏在了鬱華苓的身上。
驀地,又有一道黑影落下,砸向鬱華苓,她腦袋一暈。
這次是洋娃娃的斷腳。
鬱華苓本來想設計薑姒,沒想到,這個機關會報應在她身上。
她氣急敗壞地想把這兩個東西拿下來,然而,斷手和斷腳在她身上黏得死死的,怎麼都取不下來。
薑姒輕諷道:“你不是說……這個格子很安全嗎?”
現在,鬱華苓已經麻木了,她不敢再設計薑姒。
她踩在最後一個格子上,大門開了。
大門剛開,鬱華苓的保鏢們圍了上來。
看到最前麵那個人,他們傻了眼。
這這……這個麵目全非的人,到底是誰?
這人全身都是草莓醬,根本看不清她的臉。她身上到處黏滿了不知名的頭發絲和蜘蛛,甚至還有洋娃娃的斷手斷腳。
就連那雙眼睛也覆蓋著草莓醬,隻露出一絲詭異的幽光。
跟大白天見了鬼似的,保鏢們嚇得連連後退幾步。
鬱華苓本來就很鬱悶了,看到保鏢們的反應,她更生氣了。
她抹了一把臉上的草莓醬,露出她的眼睛,她尖聲道:“你們躲什麼躲?看看我是誰?”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保鏢們才勉強辨認出,這個人好像是鬱華苓。
“小姐,你怎麼了?”
從來都是鬱華苓整彆人,這還是第一次有人把鬱華苓整這麼慘。
保鏢們想到,鬱華苓進密室前跟他們說過,薑姒和她走出密室後,立馬把在密室門口抓拍的照片給她看。
一個保鏢把照片遞上去,說道:“大小姐,你要的照片。”
鬱華苓看向照片,她氣得銀牙都要咬碎了。
照片上這個人不人,鬼不鬼的不明物體到底是誰!
都怪薑姒。
鬱華苓抬起手,她下意識就想撕了這張照片。
驀地,一隻雪白的手探了過來,輕巧地把照片從鬱華苓手裡抽了出來。
薑姒嬌聲道:“這照片我留著了,當做紀念。”
鬱華苓想奪回照片,但她又忌憚薑姒的槍。
等到薑姒走遠後,薑姒才轉過頭,看向鬱華苓。
“對了,忘了告訴你……”她懶懶地把玩著黑色的槍,“這是假槍。”
鬱華苓:“!!!”
看著薑姒遠去的背影,鬱華苓的心口堵得慌。
一整天,她像是經曆了一場噩夢。
現在,鬱華苓一想到薑姒和陸浮笙,她就害怕得渾身顫抖。
他們兩人的臉,比洋娃娃還精致,卻比惡魔還可怕。
鬱華苓永遠不知道,下一秒薑姒會怎麼整她。
她現在已經有心理陰影了,她看到洋娃娃就害怕,她最討厭洋娃娃了!
鬱華苓做了一個決定。
她要和陸浮笙解除婚約,她絕對不要再靠近這兩人半步。
-
陸浮笙和薑姒告彆,他回去後才發現,他有個東西落在陸家了。
他折返回來,重新回到陸家。
陸浮笙找到了畫像,他走到薑姒麵前,小心翼翼地展開畫像,剛修複好的東西需要謹慎對待。
“薑姒,我有個東西給你看。”
薑姒怔怔地看著這幅畫。
她記得這幅畫。
當年,她和陸望在百樂門大婚,宴請了很多賓客,其中就有一名和他們關係甚好的畫家。
婚禮結束後幾個月,有一次,畫家邀請他們前去做客。
畫家向他們展示了這幅畫。
因為生動的筆觸,和逼真的畫麵,薑姒對其印象很深。
她沒想到,有一天,會在現代看到這幅畫。
陸浮笙輕聲問了一句:“薑姒,你有沒有覺得,你和這個新娘長得一模一樣?”
薑姒平複了心情,她眨了眨眼:“是挺像的。”
聞言,陸浮笙直直看向薑姒。
下一秒,薑姒噗嗤一聲笑了,脆聲道:“原來民國也有一個大美人啊,如果有機會,我真想認識一下她。”
言下之意,她不是這個新娘。
陸浮笙不信,他悠悠笑了:“薑姒,世界上真的會有人,長得這麼像嗎?”
薑姒輕笑了一聲,她忽地開口,喚了鄭管家過來。
“鄭管家,你告訴我,世界上會有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嗎?”
鄭管家不假思索:“太太說有,那絕對就有。”
“我給你半小時時間。”薑姒昂著下巴,說道,“你能幫我找到證據,證明這一點嗎?”
“太太,當然可以。”鄭管家肅然道。
萬能的鄭管家,很快就去查資料了。
待鄭管家離開後,陸浮笙好整以暇地勾了勾唇:“薑姒,鄭管家真的能找到證據嗎?”
“美人。”
薑姒睨了他一眼,隨口道了一句:“你話說得不要太滿,說不定,世界上有人和你長得很像呢。”
陸浮笙一怔,他垂下漂亮的眼睛,陷入了沉思。
二十多分鐘過去,鄭管家麵帶笑意地走了過來。
“太太,我找到了!”
薑姒挑了挑眉,她瞥了一眼陸浮笙。
“美人二弟,過來。”
她雪白的小手,輕輕拍了拍旁邊的沙發,跟召喚小狗似的。
“我帶你見識一下新世界。”
如果是彆人對陸浮笙做這個動作,陸浮笙妖豔的眼眸,早就漫上了冷意。
但這人是薑姒……
陸浮笙心裡輕輕一顫。
幾秒後,他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有些乖順地坐在薑姒旁邊。
張牙舞爪的毒舌美人,第一次收起了他的利爪。
鄭管家把照片放在桌上,他開了口。
“太太,二少爺,你們看。”
鄭管家點開一張照片:“這人是清代的商人,和現在的一位企業家長得很像。”
薑姒滿意地點頭:“還有呢?”
鄭管家繼續說道。
“這是古代的妃子,和現在的一位女作家,幾乎長得一模一樣。”
“……”
鄭管家細數了幾個人後,他眼底忽然帶著訝異。
“有一件事很奇怪……”鄭管家難以抑製眼底的震驚,“我在一張民國舊照片上,好像看到了三少爺。”
聞言,陸浮笙難以置信地抬頭:“陸司越?”
訝異了幾秒,薑姒好奇道:“快,把照片點開給我看看。”
鄭管家點開那張民國舊照,幾個人看了過去。
照片上的男人,是被日本人槍決的華夏間諜。
他確實長著一張和陸司越很像的臉。
男人穿著黑色囚服,他雙手被縛。
他額間和臉上布滿了很多駭人的傷痕,即便處於這樣狼狽的境地,他唇邊依舊帶著桀驁不馴的笑容。
空氣沉默了。
陸浮笙喃喃道:“怎麼可能?”
陸司越明明和他是雙胞胎啊。
薑姒撐著腮,心下思索。
間諜?如果陸司越生活在民國,這個身份好像真的挺符合他的性格。
這時,鄭管家震驚的聲音再次響起。
“太太,我還看到了陸小少爺!”
薑姒望了過去,這是一張民國年間學生遊行的照片。
一群學生站在那裡,最前麵的那個少年,和陸星沉長得很像。
少年滿臉憤慨,手裡拿著一個巨大的橫幅,上麵寫著一行字。
打倒日本帝國主義。
陸浮笙:“!”
鄭管家:“!”
薑姒最為淡定,她眨了眨眼:“遊行啊……這人和陸星沉不僅長得像,連性子也很像呢。”
過了一會,鄭管家忽然抬頭,他不可思議地看了看照片,然後又抬頭看了看陸浮笙。
陸浮笙眯了眯眼。
“你不要告訴我,你還看到了我。”
“二少爺,您猜對了。”鄭管家心情複雜地把照片給他們看。
照片上的那個人,他穿著一身戲服,是花旦的扮相。
雌雄莫辨的一張臉,五官妖豔,眸色流轉。他輕輕睨過來一眼,一顰一笑皆是懾人的風華。
照片有些模糊,但依舊能看出,這個人的眉眼,和陸浮笙彆無二致。
陸浮笙徹底震驚了。
他先是在民國舊照上看到了陸司越,然後又看到陸星沉。
現在……他竟然看到了他自己。
薑姒支了支下巴,嬌聲道:“美人二弟,你這回知道了吧,世界上長得像的人,真的很多哦。”
陸浮笙沉默了。
他被薑姒成功洗腦了。
陸浮笙又看了一眼畫像,對比新娘和薑姒的臉,他陷入了沉思。
她和薑姒好像真的不是同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