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書瑤在日蝕就快要碰到她手背的時候, 把手給抽了出來。
日蝕手心一空,低垂著頭沒有抬起來,而是有些低落地說道, “是奴放肆了,請王妃降罪。”
杜書瑤看著他下垂的眼睫, 嘴唇動了動, 最終還是沒有說什麼,繞過日蝕,在走之前輕聲地說道, “起來吧, 無端端的跪著乾什麼。”
她沒有因為日蝕冒犯她責罰, 但也並沒有給日蝕任何的回應。
就連每天早上那一束鮮花的事情都沒有提起, 好像她根本不知道日蝕到底是什麼意思。
倒不是杜書瑤真的一點都沒有動搖,隻是這動搖的代價未免有些太大, 日蝕和她,包括泰平王, 現在都是仰人鼻息, 彆人一句話決定生死, 又有什麼資格談情說愛, 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
這件事情就這麼淡下來, 某天推開窗子, 那束鮮花不見的時候,杜書瑤也隻是稍微遲疑了一下, 沒有任何的表示, 連表情都沒有變化一分。
而當時正在不遠處的樹上, 手裡拿著那一束已經采好的鮮花,在看著杜書瑤反應的日蝕, 看到她無動於衷之後,也悄悄地把手裡的鮮花彆在了樹杈上。
日子似乎又恢複了之前的樣子,這裡四季如春景色秀麗,杜書瑤時常會帶著泰平王出去玩一玩,遊湖采花上山野餐,有時候還會幫著翠娥看著攤位,胡亂賣賣胭脂水粉。
皇城那邊一直沒有傳來什麼消息,想必動搖太子根基也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即便是皇帝,需要顧及的事情也太多。
而杜書瑤在這邊山高水遠,根本也不知道皇城中是怎樣天翻地覆,她和泰平王無故失蹤,這件事情除了皇帝和暗中追殺的太子之外,根本沒有任何人知道。
泰平王納側妃如期舉行,扮作泰平王迎娶於安青的,是駐守皇城的紅輪。
紅輪有苦難言,他本來已經是杜書瑤手下的人,但他並不被新主人信任,所以被丟棄在皇城,手中事物繁雜,又不能像日蝕一樣不管不顧地追去,隻能把自己分成好幾份兒,一邊扮作泰平王,一邊連太平王府內的雜事也一並攬到手中,做起了管賬的大丫鬟。
而朝堂近日風起雲湧,太子一黨看似無人針對,但像一根繩上的螞蚱,被人抓住了繩子掀起來,一抓就是一串,氏族說倒就倒,還不是普普通通的貶官員,但凡定罪皆是大罪,家人親眷一並被誅連,帶著那麼點風雨欲來的肅殺意味。
而太子也並不是全無作為,既然已暗地裡撕破了臉,皇帝的人也有折損,可到底天子的寶座在他的屁股底下,太子的親娘也捏在他的後宮之中,東宮的幼龍翻身幾回,卻根本隻是真龍眼中的撒潑打滾而已。
不過皇帝到底是給皇後留了顏麵,打入冷宮中的理由有很多,到最後隻給出了一個失德。
宮門才剛剛下鑰,皇帝帶著喜樂親臨冷宮,應皇後的要求見她最後一麵。
皇後不如昔日榮華無雙,此刻素簪白衣端坐草席,也不知是故意惡心皇帝,還是為自己披麻戴孝。
皇帝不在意,進了這蕭條破敗的院子當中,腳步稍頓,坐在了院中唯一一個還算完好的石墩上。
“皇後竭力要求要見朕一麵,不知所為何事?”楊婁依舊十幾年如一日,對待皇後永遠是這種不鹹不淡的態度。
皇後卻今非昔比,她手中已然沒有了權勢,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喪家之犬,最心愛的孩兒現在也是搖搖欲墜,她不必再顧及什麼鳳儀,言行舉止也不必再心驚膽戰,生怕皇帝挑出個什麼錯處。
她看著皇帝嗤笑了一聲,直接開口,“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你那個失心瘋兒子的生母,你心愛的女人,究竟是死在誰的手裡嗎?”
皇帝淡淡看過去,麵上沒有什麼變化,但是手指輕輕地扣住了殘破的石桌桌沿。
“誰跟你說我想知道?”楊婁竟然也沒有自稱朕,而是臉上帶上了極其輕蔑的笑意,說道,“死了這麼多年的女人,我早已經連她長成何種模樣都忘了,我又為什麼要知道是誰害死了她?”
“這後宮的女人年年都有新的,鮮嫩漂亮,燕瘦環肥,”楊婁換了一個姿勢,用寬大的袖口遮住他微微顫抖的手,“你覺得,這世界上真的會有男人念舊?”
皇後似乎是沒有想到楊婁會是這種態度,愣了愣之後竟是慘笑起來,“哈哈哈哈哈……是啊,這世界上哪有一心念著舊人的男人。”
皇後似乎是想到了什麼,眼中彌漫著恨意,又斜眼看向皇帝,“可你既然都不惦記那個女人,又為什麼要對那個失心瘋這麼上心,甚至不惜為了他動搖國本?”
皇帝坐姿其實有些僵硬,他今天會來就是為了套話,十幾年了,他始終沒有查出當年的真相。
可他又不能表現得多麼急迫地想要知道,因為這個女人奸詐狡猾,楊婁不會給她任何能夠威脅的把柄。
於是楊婁隻是哂笑了一下,“誰又告訴你,我那麼在意那個失心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