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衣神功08
說起來南海劍派在這偌大南海地界, 也算是鳳頭般的存在,隻是若是放在整個武林,鳳頭也變成了雞頭——滿打滿算, 也不過是二流門派。
故而對林萊來說,她不怎麼看得上南海劍派。
隻不過南海劍派所占據的島嶼, 比較有戰略意義,林萊又不是什麼魔鬼, 沒有必要為了那比較有意義的島嶼,就對南海劍派趕儘殺絕什麼的。她頂多對南海劍派圈了一圈隱形的籬笆,說她以後會庇護南海劍派, 相對應的, 南海劍派允許她派人在他們那邊建立水寨。這有點像南海劍派成為了無憂島的藩國, 卻還保持著政權獨立的那種。
總之呢, 南海劍派這次出了這麼一攤子事,林萊頂多會過問一二, 卻沒有特彆放在心上。
正好從閔州傳來消息,說她曾經送出去的名帖被人用了。
隻使用名帖的人, 並不是史蜀雲, 而是小魚兒。
林萊頓時好奇起來,遂在吩咐過屬下查探下南海劍派的事情後, 去魯弄斧和雲夢山人這兩個無憂島特級人才那邊轉了一圈,就坐船回了閔州。
小魚兒比她要快點。
正如小魚兒之前想的那樣, 他拿著名帖去到林家名下的商鋪後, 掌櫃的一看是少東家的名帖,就立刻將小魚兒迎了進去。
小魚兒因為被人接連追殺,難免形容狼狽,可他並沒有因為那接連的災禍而意誌消沉, 甚至在發覺到自己能夠絕處逢生後,就立刻抖擻了起來。正如他麵對掌櫃自認為隱晦的打量,非但不心虛氣短,反而很是理直氣壯,對著掌櫃的,全然不把自己當外人。
聲勢上,反而是掌櫃的落了下風。
也不怪接下來小魚兒一通忽悠,把掌櫃的忽悠的,信了小魚兒是少東家踏破鐵鞋,想要找的武學奇才,此番他就是安頓好了家裡人,拿著名帖前來前去拜師的。掌櫃的原還有些狐疑,可他又覺得小魚兒既然是要去往閔州,那遲早是會見到少東家的,那他撒這樣的謊根本沒必要,加上小魚兒那般氣定神閒,看上去還真有幾分璞玉之色,掌櫃的便沒有再怠慢,安排好了人,將小魚兒全須全尾地送到了閔州。
當然,掌櫃的還不忘安排人給少東家送信,告訴她這件事。
林萊接到信後,又做了安排,將小魚兒安排進了林園。
小魚兒進了林園後,也是半分沒有自己是劉姥姥進了大觀園之感,這份淡然,放到他身上,反倒是叫人高看他一眼。
加上小魚兒是少東家的客人,他在林園自然是受到了超規格的待遇。小魚兒一看,立刻就打蛇隨棍上,還真不把自己當外人起來。
偏他又是個小機靈鬼,還挺討人喜歡,因此這才多久功夫,他就在林園如魚得水起來。
林萊先坐船到刺桐港,又騎馬回林園,到了林園後,差不多是正午了。
林園裡的下人們圍繞著她動了起來,等林萊洗漱完畢,飯菜已經準備好,隻等著她開口,就有人將飯菜送過來。
林萊著實餓了,便叫人送餐過來。
林園有好幾個大廚,其中一位家裡還出過好幾位禦廚,他們的廚藝自然是沒得說的。今次送上來的午飯,也是色香味俱全。
林萊隨意一看,目光就放在了其中一道醬燒豬頭上,這不太像大廚們的一貫風格,不過這道菜倒是濃香撲鼻,令人食欲大開。
林萊心說換換口味也好,就率先去夾這道菜。
她筷子還沒徹底放到那道菜上呢,就先感知到附近有人心跳撲通撲通的。
聲音大到她都沒辦法無視。
林萊不動聲色地瞥過去,想瞧瞧這心跳聲太大的主人究竟是何方神聖。
其實都不用林萊去仔細分辨,能進林園,還能近到她跟前的人,還真寥寥無幾,甚至於這人還能接觸到廚房,迄今還沒有被林園的人發現,林萊頭一個鎖定的,就是被她允許進到林園來的小魚兒。隻這家夥又搞什麼小把戲?
難道這道醬燒豬頭有什麼稀奇的?
林萊夾了一筷子,蘸了旁邊備好的醬吃了。
味道正經鮮美。
林萊本來就舟車勞頓,餓得不行,如今吃到了彆有一番風味的美食,她就更不客氣了。
她吃起飯來,是斯斯文文的,可因為吃得特彆香,就格外惹人眼饞,跟著肚子也饞,這裡自然特指某個混進來的外來者,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吃得一本滿足,唯一叫他聊以慰藉的是她沒放過那道蒜香“排骨”。
他瞧見她吃了一整塊“排骨”,想到她知道真相後的表情,就忍不住捂嘴竊笑起來。
林萊:“。”
林萊決定先吃完飯再說。
一刻鐘後,林萊放下筷子,淨了手後,問一旁的侍女:“這道醬燒豬頭,是家裡哪個廚子做的?”
不等侍女回答,知道自己已經露餡的小魚兒就從外麵竄了進來:“是江大廚做的!”
小魚兒得意洋洋地進來,不客氣地搬來凳子坐下來,更不客氣地對一旁的侍女說道:“征月姐姐,我好餓啊,勞煩你給我也盛一碗飯唄。”
征月看向林萊。
林萊微微點頭。
征月這才去給小魚兒盛飯。
小魚兒拿到飯後,也不嫌棄這是一桌剩菜,就先狼吞虎咽了大半碗飯,外加半盤荔枝肉,覺得自己的肚子沒那麼燒得慌了,才慢下來,在林萊的注視中,慢悠悠地去夾了一塊蒜香“排骨”,嘿嘿一笑:“這道菜,也是本大廚傾情為島主您送上的喲,不知道合不合您胃口呀?”
老實說,這道菜挺好吃的。
要是小魚兒沒有說謊,那他的廚藝很能拿得出手了。
就隻是——“這是什麼肉?”
小魚兒欠欠道:“你猜猜看啊!”
林萊就知道有貓膩,她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臉色難看了起來,她捂著嘴,又連忙吞了兩口茶:“難道說——”
小魚兒嘻嘻笑道:“沒錯沒錯,這道菜的全名乃是蒜香反骨蛇!”他剛要手舞足蹈地慶祝他這次的小小勝利,就察覺到問題所在,“你要是沒吃過蛇肉,又怎麼會猜到這一塊兒去啊?”他已經將菜弄得看不出原型的,不然一開始不就露餡了嘛。
他再去看林萊,發覺她哪裡還有半分狼狽,相反正微笑著地盯著他:“這裡可是閔州,江大廚。”拿蛇做菜都能做出花樣來。
林萊呢,對美食是來者不拒的,所以這道蒜香反骨蛇對她來說,就隻是一道再平平無奇不過的菜肴而已。
小魚兒:“。”
原先他臉上的笑容,如今已經全數轉移到林萊臉上。
林萊衝他挑了挑眉:“我看,這道菜叫‘蒜香反骨魚’更合適,你認為呢,江大廚?”
小魚兒:“…………”
失策了!
小魚兒恨恨地扒起了那道蒜香反骨魚,呸,蛇,覺得先前偷笑連連的自己就是個大傻瓜。
林萊倒是有點好奇:“你是怎麼說服廚房,叫他們同意你做上兩道菜給我的?”
小魚兒抬眼看了看她:“我和他們說我要做兩道菜,孝敬我未來的師父,他們覺得我這般尊師重道,自然沒二話地就同意了啊。”
林萊覺得不止如此吧:“你的廚藝是誰教的?”不會是跟著李大嘴吧?
小魚兒仿佛知道她在想什麼,就故意張大了嘴巴,“你不是在惡人穀裡打聽過我小魚兒了嗎,總該知道小爺我乃是被鼎鼎有名的‘不吃人頭’李大嘴從小養到大的,那我自然是跟著他學得一手好廚藝咯。”她不知道惡人穀裡有曾經的天下第一名廚嗎?
林萊沒說什麼,隻是那麼看著他。
小魚兒:“。”
小魚兒這才想起她雖然年紀輕輕,可武功已經超絕於天下了。她自然不會懼怕彆人會懼怕的“不吃人頭”李大嘴,就像他燕伯伯也不會怕了十大惡人一樣,還會反過來叫十大惡人怕他怕的要死一樣。那自己想要作弄她,肯定不能拿以往的那些方法出來,何況他已經發覺了,這個無憂島島主十分聰敏,不是能輕易糊弄的人。
不過他還發現一件事,那就是她對自己太平易近人了些。
他的身世到底有多離奇,才讓她都想一探究竟啊。
小魚兒在心裡嘖嘖稱奇,倒不忘狼吞虎咽,一飽口福。
林園的好東西太多了,有好多都是他從前見都沒見過的,甚至聽都沒聽過的。就像這個豬頭,豬是豬,卻不是一般的豬——“暹羅在哪兒啊?老王頭他們說這是暹羅香豬,漂洋過海來的外國豬。”
林萊沾著茶水在桌子上畫了個簡易地圖,指了指暹羅的位置:“就是這裡。”
小魚兒似懂非懂,他又扒了口豬頭肉,“其實還是炭燒的更好吃。”
林萊似笑非笑:“是嗎?”
小魚兒知道自己說漏了嘴,就吐吐舌頭:“這不能怪我,誰讓他們說這是稀罕玩意兒,我想著能有多稀罕啊,不能光看著不是,自然得從其他方麵去深入品鑒嘛。”
林萊跟著點頭:“是這麼個理。”
小魚兒覺得前麵肯定有坑,他不能再隨意搭話了,就嗯嗯地悶頭苦吃。
“那你深入品鑒過蛇沒?”林萊朝那道蒜香反骨蛇看了看,不等小魚兒說話,她繼續說道:“王大廚有沒有告訴過你,我們這兒有個小龍園?等改日我叫他帶你去那兒逛逛,如何?”說是“小龍”園,其實就是個長蟲園,裡麵有各種各樣的蛇。
小魚兒:“……”
小魚兒是不怕蛇啦,隻是覺得閔州這邊的人好混不吝,連這種園子都有。他搖頭晃腦地說道:“那敢情好啊。”
氣勢上絕對不能弱!
過了會兒,小魚兒就吃飽了。
侍女們捧來臉盆、巾帕,他多少有些不自在地自己搶過白淨得過分的巾帕,胡亂擦了擦手。
小魚兒再去看林萊,發覺她並沒有因此嫌棄他不通禮數,否則先前她也不會縱容他上桌吃飯,還吃得那麼不風雅了。
小魚兒不知道她是因為對自己好奇,才那麼縱容自己,還是說她本就是那麼一個有教養的人。要是後者的話,她都幾乎是公認的天下第一了,對待自己這麼個小人物還這麼彬彬有禮,未免太稀奇了呀。
從惡人穀出來後,這一路上小魚兒可見識過各式各樣的江湖中人,兩麵刀的、虛偽奸詐的、追名逐利的、恃強淩弱的、色厲內荏的……叫他打心底佩服的、喜歡的,可謂是寥寥。
喜歡他的,也是寥寥。
尤其是那所謂的大人物。
也不是沒有,江南大俠江彆鶴不就是嘛。
想到這兒,小魚兒就撇了撇嘴。
林萊站起身來,示意小魚兒和她一起。
兩人出了膳廳,轉向花園。
眼下已是初春,花園裡一派欣欣向榮。
小魚兒來林園已有兩日,就這兩日他到處溜達,感覺都還能將整個林園溜達完,由此可見這地方占地多廣了。不僅如此,這裡亭台樓閣俱全,還都精美絕倫,簡直要勝過惡人穀千倍萬倍,更勝過江彆鶴家十倍百倍。
小魚兒撓了撓臉,他不知道該怎麼說這件事。他是覺得自己被追殺,和江彆鶴脫不開乾係,由此也可見那所謂的江南大俠,不過是虛名,江彆鶴其實是個假仁假義的偽君子。可自己是什麼人啊,怎麼有資格去編排人家鼎鼎有名的江南大俠呢,這豈不是蚍蜉撼大樹,也不照照鏡子。
小魚兒想是這麼想,實則根本不覺得自己得自慚形穢,得反省是不是自己一時想錯了,覺得不該去懷疑人人稱讚的江南大俠。他反而更覺得他沒有猜錯,江彆鶴就是有問題!
問題是彆人不信自己也就算了,無憂島島主會信嗎?
也怪他沒有證據。
林萊看他抓耳撓腮的樣子,自己都替他著急:“你有話就直說。”
小魚兒眼睛一轉,故作神秘地湊到她近前。
林萊虛點了下他的額頭,讓他控製不住地倒退兩步。
林萊說道:“好好說話。”
小魚兒瞪大眼睛,瞅了好幾眼她的手指,才緩過神來一般說道:“我這不是怕隔牆有耳嗎。”
林萊提醒道:“這是我家。”
小魚兒歎了口氣:“我知道這是你家,我也知道你很厲害,可不是有句話嗎,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怕就怕那人外有人的人,會追著我到這裡來,然後在你眼皮子底下把我大卸八塊。”為了增加說服力,他指了指自己的臉,現在是不腫了,先前在惡人穀時可是被黃蜂蜇成了豬頭,“那次你不是好奇我把你當成了誰,才想要試探你嗎?確實是有那麼一個人。她亦能夠在惡人穀來去自如,她還偷偷告訴我我的身世,說我原來是移花宮宮主和江楓的孩子,隻不知是哪一位宮主,反正此事惹來另一位宮主的不滿,故而要對我趕儘殺絕。”
林萊:“……”
林萊也跟著歎了口氣:“你這不是知道得差不多了嗎。據我所知,這其中其實還有燕南天燕大俠的事,他本和那江楓是結義兄弟,而那移花宮兩位宮主則是一對姐妹,你想這兩男兩女,花前月下,又可以譜出多少纏綿悱惻的故事呢——江小魚,你怎麼了?”
小魚兒:“……你是在誑我的吧?”
林萊眨眨眼:“你好像很確定的樣子。”他先開始胡說八道的,借機來試探她的,好嗎?她頂多是從善如流。
小魚兒:“。”
小魚兒不知為何,還真有幾分好奇她這個說法的後續。“照你的說法,燕大俠和移花宮其中一位宮主,有過一段情不成?”
林萊抬起頭來,仰望著一碧如洗的天空:“她愛他,他愛她,她愛他,他愛她,不外如是。”
小魚兒:“…………”
小魚兒頭都大了一圈,他懊惱不已,他都知道無憂島島主很聰敏,那他乾嘛非要去詐她啊。當年那個戴著麵具,來惡人穀的神秘人,是告訴了他他的身世,但對方隻說他是江楓之子,還說是移花宮是他的殺父仇人。對方並沒有告訴他他娘是誰,他爹和移花宮又是怎麼結下血仇的。
小魚兒是想著他編個很假的說法,如果無憂島島主知道實情,她肯定會反駁他。
哪想到她把自己拐溝裡去了!
小魚兒見她還真情實意地感慨起來,有點煩躁,“那江琴又是怎麼一回事?”
林萊轉去看他:“哦,他啊,他是燕南天踏進惡人穀的根由。”
小魚兒一愣,這和他所知道的一樣,為什麼她又正經起來了?“你是不是聽杜殺他們說的?”萬春流曾告訴他,他燕伯伯當年就是追殺“江琴”才追進了惡人穀。但神秘人並沒有提及江琴,他自己在惡人穀那麼多年,也沒聽說過哪個惡人叫江琴的。
林萊點了點頭,“他們背著你,說了你和燕南天。我好奇當年燕南天為什麼會踏入惡人穀,又是如何變成他現今那副模樣的,就停下來聽了一會兒。不想聽到了一些驚世駭俗的猜想,出穀的時候我又瞥見了你,知道你是故事裡的那個孩子,就停下來觀察觀察下你。倒是你,不如仔細說說那個同樣能在惡人穀來去自如的人。對了,你提及這個人,難道是覺得你這次被人追殺,和她有關?”
小魚兒下意識地搖頭。
林萊“唔”了一聲:“也是。她既然武功如此高強,想要殺你早就殺你了,又何必等到現在,還讓你給逃脫了。”
林萊說著說著就覺得她一直在意移花宮,反而忽略了小魚兒此次遭遇的橫禍。
其中還牽扯進了史揚天和史蜀雲,小魚兒還沒能擺脫追殺,非得從史蜀雲那個小姑娘手裡拿到她的名帖,到她家名下的地盤裡避難,才能逃出生天。那必然說明追殺小魚兒的,該當是有組織有預謀的,才會讓小魚兒覺得獨木難支。
林萊一時沒猜到究竟是哪個組織,要是牽扯到在長江上活動的史揚天,那是長江一帶的水寇?若是這個的話,小魚兒又能牽扯到什麼陰謀中,才叫水寇對他窮追不舍呢?
林萊覺得此事不小,就準備詳細問問小魚兒他此前的遭遇。
小魚兒如今到了閔州,覺得自己沒有性命之憂了,就全然沒有了先前的緊繃。連身世之謎,被人追殺背後就用藏著什麼大陰謀等等,對他來說,都不是多緊迫的事情,反正以他的聰明才智,他早晚能將問題迎刃而解的。
當下嘛,他要先見識下閔州的風土人情。
至於什麼拜師?那都是他狐假虎威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