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見秋- 09(2 / 2)

林見秋很久沒想起自己的家人,全憑著一點恨意強行支撐。

叛逆也好、倔強也罷,對方越想看什麼,他就越抗拒什麼,骨頭被打斷了也要挺直了脊背,絕對不低下頭,叫對方如願。

葉子呢,她隻想著外麵那些漂亮的衣服、好玩的玩具、好吃的東西。

她是想出去。

她想回去。

一直都想。

除此以外的事,她什麼都不去想。

就好像那樣她就能將一切都當做沒發生過,眼前的危機、未來的結局,不去想就能當做不存在,自然也不需要去承受那些輕易就能將人徹底壓垮的壓力。

林見秋在本質上跟她沒什麼差彆,都是精神上的逃避者。

天上的陽光沒有那麼強烈,林見秋隔著指縫還是覺得被刺得眼睛發酸,用手背捂著眼睛默默流淚。

葉子一聲不吭地坐在他身邊,頭發上的發卡閃閃發光。

林見秋意識到他的生氣的根源從不是為自己的付出感到委屈,而是對於葉子將自己置身於危險之中的憤怒。

或許隻差那麼一點,她就會死。

他不想看到她就這樣死去。

哪怕她聒噪又不懂事,滿腦子想著打扮自己,毫不體貼他人……她可以被當做熊孩子被人當眾責罵,或者被憤怒的家長抽上一頓屁股,卻唯獨不該死在這種地方。

那片刻時間裡,林見秋就經曆了情緒的大起大落。

到最後他止不住眼淚,剩下的是一種悲哀,卻好像重新活過來了一樣。

原來他還會哭,還會覺得難受、覺得痛苦,還會那麼深切地盼望著某個人能好好地活下去。

林見秋的時間在那個地方停滯了一年,或者兩年,麻木地停留在原地打轉,有了一點微薄的“期望”,才從一潭死水慢慢轉活。

那天夜裡天上有大片星光,林見秋仰頭看了許久,驀地想起和葉子一起坐在台階上看流雲的時候。

都是在同一片天空之下。

隔天葉子睡醒睜開眼睛的時候,天已經蒙蒙亮,她驚慌地坐起來,身上的外套滑落下去,她顧不上去接,慌亂地扭頭。

林見秋坐在不遠處,看著遠處牆外伸進來的枝杈。

天氣漸涼,綠葉邊緣泛黃,但多數葉子還沒來得及徹底變黃就已經被風吹落在地,有一些細小的葉子順著風能飛過很遠,一直吹到牢籠中的人腳下。

葉子看到他還在就鬆了一口氣,皺著臉躊躇片刻,趕在對方轉過頭來之前勉強擺出笑臉,討好賣乖地叫他:“阿秋——”

林見秋臉上沒有再出現昨日的怒氣,反倒比平時更平靜。

他拍拍單薄的衣衫上的灰塵,站起身走了兩步,見葉子沒跟上來,又停下,轉頭看了她一眼,說:“走了。”

葉子怔了怔,呆呆地仰頭與他對視。

林見秋就站在那裡等她。

葉子眼睛亮了亮,麻利地從地上一躍而起,蹦蹦跳跳地朝林見秋跑過去,沒兩步又飛快地跑回來,撿起地上的外套,朝林見秋衝了過去。

林見秋走得不快不慢,葉子小跑兩步就追上去了,她一手抱著外套,一手從外套下麵穿過去,試探著勾了下旁邊人的手指。

那隻溫暖的大手反過來牽住了她。

“不要亂跑。”林見秋說道。

“好!”葉子用力地點頭。

.

隻要沒有死亡,就還不是真正的絕境。

葉子抱著剛偷來的食物儘力奔跑著,街道四通八達,拐進巷子就是她的主場,蜿蜒曲折的小路上擺著各種垃圾雜物,憑借體型小的優勢足以迷惑大部分成年人。

最後隻剩下一個青年人鍥而不舍地追在後麵。

他麵容憔悴,眼底全是紅血絲,已經很久沒有好好睡覺,衣服上破了好幾個洞,有斑斑的血跡凝固在上麵。

葉子手裡拿的是他最後一點食物,強烈的求生意識讓他緊咬著牙追上去。

他手裡抓著的武器就僅僅隻是一根棍子。

小孩子的體力自然無法與成年人匹敵,葉子跑過堆滿雜物的巷子,前麵就是空曠的窄路,無處可藏。

兩人之間的距離越來越短。

“哎呀!”葉子驚呼一聲跌倒在地,懷裡東西撒了一地。

青年人腳步一頓,遲疑的這片刻讓他沒有注意到腳下的變化,正要往前時,腳下一滑,像是踩中了小球,又被繩子一絆,眼看就要跌倒在地。

他下意識抓住棍子往地上撐了一下,就感覺背後傳來一陣重壓。

有人從天而降,一屁股坐到他的背上,空著的手臂被折到身後,痛得他一時不敢動彈。

“葉子。”背上的年輕人叫了一聲。

前麵摔倒的小女孩飛快地從地上爬起來,拍拍裙角的塵土,不知道從哪裡撿起一根繩子,笑嘻嘻地遞給那個年輕人。

“我叫林見秋。”年輕人一邊自我介紹,一邊慢條斯理地用繩子把青年綁起來,“放心,這個地方隔著垃圾場,一邊沒有人過來,短時間內很安全。”

青年咬牙:“……你們故意引我到這裡來的?”

林見秋說:“這個地方比較適合私下談話嘛。”

青年問:“你不想殺我?”

林見秋說:“我們是文明人。”

文明人。

青年人想笑。

他諷刺地笑了一下:“我身上最後一點東西可都被這個小丫頭搶走了。”

換而言之,他對這兩個人來說應該沒什麼價值。

林見秋“嗯”了一聲,更多的是敷衍,他打了結,拍拍手上的灰塵,從青年背上下來,坐到旁邊的地上,與青年麵對麵。

青年有些吃驚,這個輕易將他坑倒的年輕人看起來過分的年輕了。

林見秋抱著雙臂,仰頭盯著牆壁看了好一會兒,似乎在思考。

他一邊想,一邊開口:“我們想跟你談談合作的事。”

青年冷哼了一聲。

他已經看過太多所謂“合作”的下場了,大多隻能騙騙剛來的新人,隨著壓力的增大和資源的匱乏,稍微一挑撥就會陷入內鬥模式。

有些天真的,最後甚至會被同伴拉來擋槍。

在這麼一個與世隔絕的地方,各類資源都有限,加上無數瘋狂的殺人犯混在其中,生死無時無刻不在挑動著所有人的神經,一個人想要活下去,最有效的方式自然是先下手為強,將能對自己產生威脅的人或物提前處理掉。

說白了到最後都會變成人與人之間的勾心鬥角互相利用,能不能活下去全看運氣。

林見秋像是沒看出他的不信任,慢慢地繼續說下去:“我說的合作不是為了在這個地方活下去。”

青年嘲諷道:“難道你還想找死?”

林見秋笑了一下:“也許呢。”

說著他轉了話頭:“我說的是,逃出去,離開這個鬼地方,讓外麵的人知道,然後——”

青年愣了一下。

林見秋問他:“要一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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