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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霆州從陸府出來後,臉色差的驚人。鎮遠侯府的侍從連忙迎上來詢問:“侯爺,您怎麼了?”
傅霆州胸腔裡充斥了無處發泄的憋悶,他斥了句“不要跟上來”,劈手奪過韁繩,翻身上馬,重重一鞭子抽在馬上。棗紅色駿馬嘶鳴一,放開四蹄飛奔。鎮遠侯府的侍衛連忙追上去,喊:“侯爺,您要去哪裡?”
前麵的人毫無反應,唯有冷硬的馬蹄噠噠遠去。鎮遠侯府的侍從麵麵相覷,都不知侯爺這怎麼了,為什麼和陸大人說了會話,出來後就變這?
傅霆州不想回家,不想說話,不想理會任何人。他一路飛馳到城外,在乾冷的風中跑了一個辰,才終於覺得神誌清醒過來。
傅霆州仰頭,木然看著天空。原野遼闊,蒼雲密布,天下之大,人何其渺小?
傅霆州騎著馬矗立風中,盯著天上飛快變化的雲看了很久,久到連身都失去知覺,也沒有人來找他。
前他心情不好,也會甩開侍從,一個人待著。但每次無論他藏到哪裡,去了多麼僻靜的地方,卿卿總能一個找到。
可這次,不會有人找來了。
曾經他不覺得這有什麼特殊,許多東擁有了太久,就認為理所應當。這次換他,傅霆州才知,原來找人這麼難。
天下之大,而她在哪裡?
傅霆州直到天色發暗才回侯府,一進門,侯府管家就忙不迭迎上來:“侯爺,您總算回來了。侍從說您一從陸大人家裡出來就騎馬出城了,老夫人派人找了您很久,您到底去哪兒了?”
傅霆州根本無心說話,隨口應付:“城裡悶,隨便出去走走。”
傅霆州說完就要自己回房,管家連忙攔住,硬著頭皮勸:“侯爺,今日過年,老夫人和幾位姑娘聚在太夫人屋裡,都在您呢。”
傅霆州才想起來,今天除夕,闔家團圓的日子。傅霆州沒有任何過節的喜慶,但他身為侯府的主心骨,陪女眷安心也他的義務。
傅霆州滿心倦怠,打算去太夫人屋裡走個過場。此刻太夫人屋裡,傅昌、陳氏、傅昌得寵的妾室和幾個少爺小姐都在了。陳氏難得當家做主,今年十高興,把所有人都張羅起來過年。但滿屋紅紅火火,唯獨缺了侯府最重要的人——傅霆州。
眾人聽說傅霆州去陸珩府上了,都不敢催,自己在屋裡熱鬨。但眼看間一點點過去,傅家和陸珩的係,拜年總不至於待這麼久吧?陳氏左右不見人影,終於沉不住氣,遣人出去打聽。
這麼一問才知,傅霆州很早就從陸珩府上出來了,他不讓人跟,自己騎馬去了城外。伺候的人不敢告訴陳氏,悄悄回府裡,為過一會侯爺就回來了。沒想到到日頭斜都不見侯爺回府,下麵人眼看瞞不住了,這才和陳氏說了實話。
陳氏一聽,既生氣下人欺瞞她,又生氣傅霆州不給她麵子。她當然不敢去陸府問,便派人在城外找,務必把傅霆州找回來。然而陳氏派了好幾撥人出去都一無所獲,陳氏氣得著急上火,太夫人屋裡的氣氛也僵硬起來,幾個庶女不敢在嫡母跟前待著,紛紛尋了借口,去廂房說話。
終於在擺晚飯的,傅霆州回來了。傅家小姐們聽到下人稟報“侯爺來了”,這才鬆了口氣,趕緊去正房蹭喜氣。
傅昌輩雖高,但傅霆州才鎮遠侯府真正做主的人,傅霆州的態度直接係著她們在侯府的日子、嫁妝乃至未來夫家。對傅家小姐們來說,討好兄長,可比討好父親、嫡母重要多了。
幾個庶女匆忙趕到太夫人房裡,此刻屋裡已經擠滿了人,傅霆州坐在最中心的位置,不冷不淡給祖母、父母問好:“孩兒不孝,讓祖母、父親、母親擔心了。年夜飯好了母親直接開席就,不必我。”
“這怎麼能行?”陳氏矢口否決,“團圓飯團圓飯,就要一家人聚齊了才能吃。瑪瑙,侯爺回來了,們快去擺飯吧。”
哪怕沒有團圓這個因素,侯府也不會在傅霆州回來之前開飯的。傅霆州才鎮遠侯,他們所有人都要仰仗傅霆州,正主不在,誰敢上席?
然而傅霆州現在最聽不得的偏偏就“團圓”。陳氏風風火火張羅著擺飯,傅昌滿麵紅光享受著妾室奉承,傅家幾個小姐也圍在太夫人身邊,銀鈴一說著討巧話,完全沒有人記得,王言卿現在還生死不。
或許,未必不記得,而不在乎吧。
傅霆州看這些人熱熱鬨鬨過年,他們越笑,他心裡就越冷。他內心深處仿佛紮了一根刺,平日看著不顯,但每一次呼吸,那根刺都會往更深處鑽,最後彙聚細密綿長的痛,壓得他幾乎窒息。
偏偏陳氏還要在他的傷口上撒鹽,扯高了嗓子說:“侯爺,總算回來了。剛才永定侯府送了年禮盒過來,來看看,聽說這些禮盒,都洪三小姐幫襯著準備的呢。”
屋裡人聽到這話,一起望著傅霆州笑。傅霆州坐在視線中心,但感覺不到絲毫歡喜。他連笑容都欠奉,漠不心:“知了,放一邊吧。日我去給武定侯和永平侯拜年,到候我會說的。”
丫鬟都喜氣洋洋捧來禮盒了,聽到傅霆州的話,她們齊齊愣住。然而侯爺當真沒有絲毫好奇的意思,一眼都沒往她們這裡掃。丫鬟討了個沒臉,趕緊抱著東退下。
陳氏卻不當回事,依然高高興興說著議親的事:“過了二月,祖父的孝守完了,就能和洪三小姐定親了。洪三小姐出身高貴又賢惠孝順,過門後,肯定個好主母。”
傅霆州坐在位置上,聽陳氏兀自說得歡快,心想祖父看不上這對夫妻,真沒有冤枉他們。沒眼力勁便罷了,孝期議親這種事,能公開說嗎?
傅霆州冷冷打斷:“祖父孝期未過,不得宴飲嫁娶,母親慎言。”
陳氏接二連三碰了軟釘子,終於感覺到傅霆州情緒不對了。她詫異地瞧著傅霆州臉色,思索片刻後恍然大悟,自覺白傅霆州興致不高的原因了:“侯爺,在想朝堂的事嗎?怪我,今日去了陸大人府上,肯定商談了好些正經事,我還一直拉著說家長裡短……”
傅霆州聽到那個字,實在沒什麼好心情,冷:“和他沒係。”
“竟然不陸大人?”陳氏吃驚,她拍了拍胸脯,故意和身邊的妾室庶女顯擺,“那就好。這位陸大人可不好相與的,前段間的貪汙案就他查出來的吧?京城好些人家被抄家,最後竟然連首輔也不清白,真嚇人。”
女眷們不太懂朝堂鬥爭,但對於前段間的抄家風波都心有餘悸。女眷們一言我一語抱怨了半天,誰都不敢提那位陸指揮使。哪怕這個人僅比傅霆州年長兩歲,今已官拜三品,出入禦前,大權在握,從擇婿角度來看,這一個比傅霆州更出色的青年才俊,但京城沒有女眷想嫁給他。
陳氏就算有意顯擺,她對朝堂的認知也僅有那麼一點,很快就沒的可說了。最終,女眷的話題還落到吃喝玩樂上。
再過幾日就上元節了,女眷唯一可光正大出門遊玩的機會,傅家四個小姐都著這一天呢。陳氏接到女兒的暗示,問傅霆州:“侯爺,過幾日上元,有什麼打算嗎?”
“打算?”傅霆州聽著莫其妙,“一個普通的節日而已,能有什麼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