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篾匠】三(1 / 2)

有藥 七世有幸 5549 字 10個月前

【七】

蒼竺山上終年清涼,隻在伏暑用得上幾天竹席。我鋪在床上,夜間閉上雙目,神識就像浸入了幽暗的井水中,安然緩緩下沉。有時依稀錯覺他還在身邊。

我在旁門中過得不好。聽說八苦門已經發展成了龐然大物,輕易無法撼動。更為可怕的是,我發現他們在江湖上的名聲並不似師父說的那樣不堪,甚至於武林大會都將他們請為了座上賓。

我想跟去武林大會,被幾個師兄嘲笑道:“哪裡輪得上你。”

我當初被師父半路帶回,又沒有根基,甫一出現便頗受排擠,吃飯時盛的菜都會被人奪去一份。師父原先稱我為奇才,後來或許發現我不過爾爾,也就不再上心栽培。

他有意無意向我提過兩次顧九,我裝作懵懂無知,絕口不提篾匠的下落。這是我答應篾匠的事。

我也找他追問何時能助我報仇,被搪塞了幾次,逐漸明白過來。

曾經在村裡,我的拳頭比誰都硬,靠蠻力站穩了腳跟。而如今我花費千百倍的努力,每日練武製毒,卻依舊贏不過他們時,想法也漸漸變了。

與其跟人碰拳頭,不如讓那些拳頭為我所用。我日複一日冷眼觀察著他們的往來言行,一點點地學會了鑽營人心。從夾縫求生,到拉幫結派,所有篾匠不曾教過我的,我都自學成才。

這偌大江湖中奇才必定是少數,絕大多數人的功力不過是一點一滴地積少成多。我若每年能追上他們一截,或許十年之後就能趕上他們,二十年後就能小有威名,再加上多結善緣,培養起自己的勢力,誰說三十年後我不能當掌門呢?

人心變起來實在快得很,原本隻懸著明晃晃的刀刃,如今多了不少溝壑,那刀刃反倒往深處藏了藏。

從此地歸家來回數日,非急事不能告假。況且若想返家,師父總會多問一句,既然父母已歿,我探的是什麼親。我便不太回去,隻為篾匠寄去過許多書信。

起初兩年訴些心事,之後一年隻談瑣事,最後諸事不提,隻寫二字:平安。

那麼多封信,從未收到過回音。我也就作罷了,隻是常捎些好藥材給他,

他若用不上還可以拿去賣錢。

我二十歲生辰,師父有言,文人在這日要行冠禮、請人取字,可我們不是文人,也不整那些虛的,不如祭過天地師祖之後喝一頓酒。有酒喝大家都是高興的,席間熱鬨非常。我與人推杯換盞嘻嘻哈哈,心思不覺間飄得很遠。若有人能為我取字,那也隻該是篾匠。

我琢磨著等到除夕就告假,無論如何要見他一麵。誰曾想這一麵沒能見成,因為我終於被帶去參加了一次盛況空前的武林大會。

所有數得上號的名門正派全部集結在了一起,痛陳八苦門惡行。那群人這些年擴張地盤,四處搶占生意,行事囂張不知收斂,結的梁子越來越大,總算觸及了整個江湖的底線。

輪到旁門時,掌門將我往人前一推,痛心疾首道:“小徒雙親皆喪於八苦門之手,他時年不過七歲,眼睜睜瞧著那群暴徒一把火燒了家宅……”名門正派群情激奮,紛紛喊道要聯合討伐暴徒,伸張正義。

人群中,師父撫著長須在我肩上一拍道:“此番就看你表現。”

臨去之前,我想修書一封給篾匠。許久未曾書寫,真要提筆時,始覺胸無點墨,不知何從說起。我乾巴巴地寫道:“此行凶險,若能生還,必當返家。如若不能,當托夢見君。一彆數年……”

寫到此處抓耳撓腮,又翻遍找師父借來的藏書,末了抄下一句:“懷哉懷哉。”想來總該是思念之意。

我的信寄出之後,他捎來一包吃食。我不甘心地在其中翻找,沒找到隻言片字,倒從底下翻出一把短匕。

它就這般隨隨便便地躺在一堆點心裡,任誰也猜不到它曾經的鼎鼎大名。

我聽人說過,顧九當年有一把不離身的匕首,光華如水,削鐵如泥,喚作春風詞筆。

何遜而今漸老。

【八】

這一戰累月經年,整個武林元氣大傷。

我站在師兄弟之間,緊盯著眼前倒塌的大門。門內有火光熊熊燃燒,黑煙直衝天際。

這裡並非那年殺害我爹娘的分部。正道聯盟很給麵子,派旁門來一道剿滅總部的殘黨。已到了最後關頭,幾個尚有高手坐鎮的門派衝進去打前陣,我們便負責堵住偏門,以防有漏網之魚。

有師弟拉著我欣慰道:“今日惡賊受死,師兄你可算能手刃仇人了。”我閉口不語,握緊了手中匕首。它伴我一路,我喂它一路殺人的血,它倒愈發光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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