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寬大異常的電梯。它的內壁鮮血淋漓, 黑紅的血液呈放射狀朝外噴湧,混雜著奇怪的綠色液體。
兩條腿從電梯門裡伸了出來。
她意識到一個悲慘的事實。
“看來我們要去走樓梯了。”拿玫懨懨地說。
valis:“如果你需要的話,我可以幫你清理電梯。”
拿玫又看了看那截下半身。
切口是黏糊糊的血肉, 和褲管的布料黏在一起。像被砍了一半的青蛙腿。
“……還是不了。”她說。
valis眨了眨眼:“好吧。”
圭莉:“樓梯間不好嗎?樓梯間一般都比電梯安全很多吧。”
說著他快步上前, 推開了那扇沉重的、安全通道的門。濃重的灰塵迎麵撲來,圭莉打了個噴嚏。
拿玫在他身後幽幽地說:“那可不一定。”
樓梯間當然也極其臟亂, 簡直像是逃難現場。
地麵上滿是廢棄的針頭、手套、口罩以及其他奇形怪狀的醫療垃圾。角落裡還堆著兩個巨大的、鼓鼓囊囊的黑色塑料袋,不知道裡麵裝了些什麼, 封口處隱隱滲透出奇怪的綠色液體。
頭頂的應急燈一閃一閃,映照出眾人慘綠的臉。
他們的瞳孔都仿佛蒙著一層薄霧。
但樓梯間實在是太臟了。
走在台階上的每一步,他們都不可避免地要踩到什麼。腳下不斷發出了“嘎吱嘎吱”的響聲。
“啪——”
拿玫一腳踩碎了一個玻璃瓶。
玻璃破碎的清脆聲音,簡直給她帶來了無限的快樂。
valis:“不要紮到了。”
拿玫回過頭, 撞上一雙溫柔而關切的眼睛。她做了個鬼臉:“知道啦爸爸!”
“為什麼不一定?”突然有人問道。
拿玫十分深沉地說:“我記得我以前在一個遊戲裡, 也曾經被迫走過樓梯間。”
“然後呢?”那人繼續問。
拿玫:“然後, 我們就不停地往上爬。但是無論往上爬幾層……我們永遠都離不開四樓。”
“那是一個無限的樓梯。”
她說得繪聲繪色, 爬樓梯的玩家們頓時也覺得心裡毛毛的。
此時他們已經爬了一半樓梯,站在樓梯的拐角處,卻看到了更為詭異的景象。
拐角處有一麵巨大的鏡子, 鏡子上則是一個監獄般的小窗。
窗外樹影搖曳。
一點微光照亮了這麵奇大無比的鏡子。他們在鏡中看到了浮動的人影, 看到了……自己。
四張疲倦的臉。
拿玫喃喃道:“都怪這個垃圾遊戲, 天天熬夜,害我都長黑眼圈了。”
圭莉也仔細地摸著自己的臉:“就是啊!我都長紅血絲了!”
axi:“???”
這鏡子是這麼用的嗎?!
但就在此時, 她整個人卻僵住了。
因為她看到樓梯間裡, 自己頭頂的巨大數字。
那是一個“4”。
“可是、可是這個醫院明明隻有三層啊。”axi的聲音顫抖了起來。
圭莉依然在認真地照著鏡子。
他仔仔細細地撫平了臉上的法令紋, 突然冷笑一聲, 三步並作兩步地跨過了剩下的半層台階, 用力拉開了應急通道的門。
“這不就完……”
他的臉僵硬了。
門外是一堵牆。
“完了。”他說。
拿玫:“哇哦, 不錯,新套路耶。”
圭莉卻狠狠地轉過頭來瞪她:“都是你,你為什麼要在大半夜講鬼故事?”
拿玫:“嘻嘻。”
圭莉猶豫了一會兒,卻又眼巴巴地問道:“那後來呢?你們遇到鬼打牆,然後做了什麼?”
拿玫:“當然是繼續往上走了。”
她話音剛落,圭莉就頭也不回地往上麵走了。
拿玫:“?我還沒說完呢?”
圭莉看起來不太對勁。她想。
她幾乎已經忘了遊戲一開始時他是怎樣的人,但他絕不是像現在這樣衝動、易怒和暴躁。
“那你繼續說呀。”一個聲音提醒道。
拿玫:“好吧。單隻是繼續爬樓梯,當然是沒有辦法打破死循環的。”
“所以呢?”
拿玫:“所以,他決定開始數台階。一、二、三……”
“最後呢?”
拿玫:“最後……他從台階上消失了。”
“我們還能聽到他數台階的聲音,但是他的人卻不見了。”
圭莉正在往上走。
拿玫的聲音卻讓他覺得渾身不舒服。
他情不自禁地開始關注起自己腳下的台階了。
——分明他在內心告誡著自己,不要數不要數不要數。
但是沒有用。
他的心裡有個聲音在替他做決定:一、二、三、四……”
終於他忍無可無地轉過頭去,大喊了一聲:“不要數了!!”
眼前的一幕令他火冒三丈。
因為那三個人都還站在原地,眼巴巴地看著他的背影。
圭莉:“??你們怎麼不上來?!”
拿玫:“我們不傻。誰會在講這種故事的時候真的去爬台階呢?你心裡是不是已經在數數了?”
圭莉;“……”
他惡狠狠地說:“你玩我?!”
拿玫:“我沒有玩你,但是……”
“但是什麼?”
拿玫安靜了一秒鐘。
然後才說:“但是……你們不覺得一直多了一個人在說話嗎?”
眾人都石化在原地。
他們十分僵硬地回憶起那個一直和拿玫對話的聲音。
“然後呢?”
“為什麼?”
“最後呢?”
“……”
那聲音不屬於他們之中的任何一個人。
恐懼使他們渾身冰冷,冷汗像黏糊糊的爬蟲一樣,一直在脊背上流連。
大腦的血管都像是要爆裂開來了。
圭莉情不自禁地從台階上走了下來。他不可控製地看向身後的鏡子。
背後有人。
無數個人挨挨擠擠地站在她們身後的台階上。
他們都穿著麻袋一樣的病號服,臉色慘白,眼神空洞。
axi尖叫一聲:“啊!!!”
她飛快地回過頭。
背後卻沒有人。
拿玫:“在下麵。”
axi心想,她不該看的。
但這話卻如同咒語,讓她情不自禁地低下了頭。
她倒吸一口涼氣。
腳下的樓梯如同漩渦一般,無窮無儘地延伸下去,根本沒有儘頭。
而在樓梯的縫隙之間……
滿滿當當都是慘白的人臉。
這些扭曲的人臉都攀附在樓梯扶手之間。
這些人裡有她在病房見過的病友。
有人頭上套著一隻巨大的黑色塑料袋,有人的脖子上插著一根針頭。
也有……
她熟悉的玩家。k和佑治。
他們同樣站在眾人裡,神情麻木,死魚一般的眼睛,瞪著自己曾經的同伴。
拿玫向前了幾步。
她依然是慣來懶洋洋的樣子,想要就這麼趴在欄杆上。但是動作做到一半,突然又想到這欄杆臟得要命,不知道幾百年沒擦過了。
她悻悻地停下了自己的手。
valis卻默默走上前。
他抬起白大褂的衣袖,動作十分優雅地,將欄杆上的灰塵一一擦拭乾淨。
拿玫:=皿=
望著那挺拔的背影,她情不自禁地說:“你一定看過《黑執事》吧。”
valis回頭:“什麼?”
拿玫;“……不重要。”
valis十分紳士地對她做了個“請”的姿勢。
而拿玫終於幸福地趴在了欄杆上。隻覺得手肘下硬邦邦的木頭,都變成了最柔軟的記憶海綿。
拿玫對下麵的無數張臉說:“大家晚上好,今天的故事已經講完了。我們的集體活動是不是可以結束了?”
其他玩家聞言都鬆了一口氣。他們十分感激地看向拿玫,仿佛像在看自己的親爸爸。
連圭莉也是一怔,然後彆彆扭扭地說:“原來你剛才突然說鬼故事是為了……”
但是他的話沒能說完。
一個聲音冷冷地打斷了他:“不可以。每晚的病房活動不可以重複。”
圭莉心下一寒,有幾分焦慮地看向拿玫。
axi也捂著嘴,倒吸一口涼氣。
拿玫慢吞吞地對下麵的無數個病人說:“那今晚大家要玩什麼呢?”
無數張慘白的臉齊刷刷地看向她。
那目光實在讓人脊背生寒。
即使是作為旁觀者,圭莉依然感受到了這背後巨大的壓迫感。不知是否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台階下的這些臉……變得更清晰了一些。
他回頭看了一眼鏡子。
鏡中的景象令他倒吸一口冷氣。
更近了。
這些挨挨擠擠的病人……離他們更近了。
像是在玩木頭人遊戲一樣。
他每回過頭一次,這些臉色慘白的死人,都會悄悄向他們靠近。
他心中更急,焦慮如同一把火,快要將他的心臟燒穿。
卻聽到拿玫說:“那不如我們來玩捉迷藏吧。你們來捉我們,怎麼樣?”
鏡中的病人們齊刷刷地點了點頭。
露出了一個詭異的笑容。
“——抓到的話,怎麼辦?”
axi聽到這裡,已經忍不住哭了出來。
她哭著對拿玫大喊道:“你在說什麼!!你要害死我們!!”
拿玫像是沒聽到一樣,對病人們繼續道:“那我先說一下遊戲規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