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沒有戈婉茹道破的那個驚天秘密,興許她會毫不猶豫去找陸衍,然而現在,哪怕沒有確定事實的真相,她依然不可遏製有了逃避的念頭。
池瑜愣住,慢慢鬆手,借著燈光細細打量她。
小姑娘的麵色幾乎白到透明,烏黑的眼眸裡有迷茫和絕望,兩種情緒交替,叫她整個人都透出一股子消極倦怠的厭世感。
他不太習慣這樣脆弱的她,胸口處發悶,就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這是自責和心疼。前幾天見她莫名其妙消失了兩天,晚上既沒回家睡,也沒給個消息,以為她是察覺到自己的心思故意避而不見。
心高氣傲如他,不能接受這種默認的拒絕,乾脆就搬回寢室住了。今天回來拿落下的資料,才發覺她的狀況並不好。
池瑜麵容冷淡:“又是因為他?”
沒有得到回複,隻有她明顯彆開眼的舉動,顯然是默認了。
池瑜憶起陸衍那張俊秀輕佻的麵孔,可不就是物理係裡碩果僅存的幾個姑娘口中的典型負心漢麼?他不齒這種男人,卻又實實在在地嫉妒對方,憑什麼姓陸的可以叫她牽腸掛肚,喜怒哀樂,全為了其一人轉。
他壓下酸溜溜的情緒,佯裝淡定:“茹姨知道你們的事了?”
梁挽點點頭,帶著鼻音,輕聲道:“我想一個人待會兒,行嗎,哥哥。”
池瑜退開一步,沒說話。
她很少喊他哥哥,要麼是故意惡作劇反諷,要麼是有求於他。可沒有哪次像今天一樣,那麼鄭重其事,好似真把他當成了她的兄長。
他直覺排斥這種可能性。
他們明明沒有血緣的不是嗎?未來……一切皆有可能。
那個人讓她一直傷心,他倆應該也長久不到哪裡去,隻要他伺機而動,就一定能守得雲開見月明。
然而畢竟是沒談過戀愛的青澀少年,池瑜用儘全部勇氣,耳根子染上薄紅,語調生硬:“我新年過完去麻省理工報道,你那個舞團在紐約對吧?波士頓離那裡很近,三百多公裡,到時候見。”
說完,他幾乎是落荒而逃。
梁挽怔怔盯了他的背影很久,在心裡長歎一聲,轉身關上了門。下一刻,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傭人,又過來反鎖。
她懶得再搭理,直接趴在沙發上,閉著眼假寐。
外頭的風挺猛,吹得窗戶哐當作響。
她指尖摸到軟墊後邊的電話,才意識到差不多有五六個小時沒看手機了。摸出來一看,屏幕上一閃一閃,有人正在來電中。
梁挽掃了一眼,小變態三個字相當顯眼。
她之前就靜音了,此刻任由信號燈閃爍,沒有接起的打算,對方耐性極佳,一直到屏幕光亮熄滅,才掛斷。
她解鎖了手機,未接來電顯示二十七個,全是來自陸衍的,再一翻明細,差不多十幾分鐘一個,毅力□□,百折不撓。
梁挽歎了口氣,給他回撥過去。
男人的嗓在電話那頭很是沙啞,帶著幾分焦灼:“挽挽?”
她嗯了一聲。
陸衍低聲哄道:“心情不好?”
梁挽有一大堆話要質問他,無奈對著冷冰冰的聽筒,沒能憋出來,隻試探道:“你有事瞞著我嗎?”
這回他沒吱聲,良久才道:“為什麼這麼問。”
她的心一下子就被失落包圍了,不願意再同他周旋,隻淡淡道:“沒有就算了,我有點累,想早點睡,晚安。”
陸衍沉默,呼吸聲緩慢冗長。
梁挽咬咬牙,掛斷了電話。或許是因為心事太多,精神倦怠,她沒過多久就睡著了。
夢裡陸衍和陸敘來回穿插,一會兒是溫柔甜蜜的笑,一會兒是嫌惡不耐的臉。到最後,兩種神情漸漸重合在一起,變成了同一個人。
那人輕蔑地勾起嘴角,對她冷嘲熱諷:“你是不是蠢斃了,這都看不出來?耍耍你罷了,天真。”
梁挽瞬間驚醒。
屋子裡仍然籠罩在黑暗裡,她摟緊了軟乎乎的抱枕,驚魂未定,喘了好幾下,又聽到玻璃窗篤篤篤的敲擊聲。
她遲疑兩秒,過去一把拉開窗簾。
月光下,陸衍單腳支著坐在她的窗台邊,叼著煙,聽到響動回過頭來,笑笑:“我這千裡迢迢過來哄你,感不感動?”
梁挽看著他,沒說什麼,默默解了插扣。
他瀟灑利落地跳進來,身上帶著寒氣,沒敢直接摟她,隻用指節刮了刮她的臉頰,挑了下眉:“想我沒?”
她咬著唇,神情複雜。半晌走過去,堅定又緩慢地解他的衣衫。
陸衍驚訝,捉住她的手,輕笑道:“寶貝兒,這是你的房間,你家裡人萬一衝進來,不太合適吧?”
梁挽比了個噤聲的手勢,脫掉陸少爺的外套,略顯粗魯地剝去毛衣,而後從上往下,有條不紊地解著扣子。
解到第四顆時,男人鎖骨靠近肩胛邊的位置,一道淺粉細長的傷疤露了出來。過去他也曾寬衣解帶過,但是陰差陽錯,她竟然一直沒注意到。
梁挽閉起眼睛,摩挲過那道疤痕。
記憶全回來了,沒有錯,是那一晚喝醉後房間裡的人。
她深吸了口氣,忽而悲涼地笑了:“你是不是一直在騙我,告訴我,陸敘真的存在嗎?”